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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套衣服都非常贴身,他说这是按照我的尺寸量身定制的。他给我讲哪种礼服要在什么地方穿,优点缺点在于哪里哪里,待会儿的宴会上我需要怎么做。十句话里我大概听进了两句,得怪他讲得太复杂,以及他本人太让人分心。在大灯下他与我贴得这么近,有几根眼睫毛都能看清。杰弗里长得很好看,白白净净整整齐齐——事先说一下我没上过学,字都不识,别指望我用多贴切的词汇,反正就是好看,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他看着细皮嫩rou,却有种独特的沉静气质,更像一个老人。“你几岁?”我脱口而出。他停下讲解,说:“四十。”这真叫我大吃一惊,我本以为他顶多比我大十几岁。不过仔细想想也没错,三十出头的人还没有他那种像陈酒一样、能让人一不小心就摔进去的眼睛。杰弗里保养得很好,皱纹很少,一看就是表情不太丰富的人。他从头到脚透着股精心修饰的昂贵气味,难免让一直穷得叮当响的我有点不爽。这家伙看着忒假,要是此前在路上遇到,我肯定要在背后啐一口。但他的手又如此细心温柔,把手指垫在领口和我的脖子之间,让立领上的针扣不冰到我。他调整裤脚时会单膝跪下,耐心地把褶皱抚平。他给我扣扣子的专注神情让我心里发胀,回答我的蠢问题,讲话的方式优雅又不拽文,听着就很舒服。他这么照顾我就好像——擦,说出来特别娘唧唧——就好像他关心我一样,上一个这么做的人还是我老妈,在她不犯病的时候。我有点不自在了,杰弗里贴心地结束了更衣室之行,带我去不久后要开宴会的大厅,告诉我谁谁谁会来,我需要怎么走,坐到哪里,怎么用餐。这堆东西一时记不下来,他安慰我到时候可以听他暗示,还手把手教我怎么用餐具。他修长优美的手指覆在我粗糙而布满小伤疤的手上,体温透过羊皮手套传递到我身上,我的手指一哆嗦,餐刀叮当一声掉到地上。“抱歉,我让你不舒服了吗?”他歉意地后退道。“呃,没,有点不习惯,继续?”我说。我没感到不舒服,我感到不自在,手脚不知往哪里放。我不是个初哥,混乱的地方大家都很有一天算一天,我跟男人女人都搞过,两边都有兴趣。这里的问题是,我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不知道自己想让杰弗里亲昵地抱抱我,像个老师,像个母亲;还是让他在我面前双膝着地,然后,当然,接下来发生的不是整理裤脚。第2章那天晚上的晚宴我基本是个摆设。管家招待客人,杰弗里站在我旁边,给我与走过来找我的人介绍彼此,替我简单说几句意义不明的话,而我只要在旁边高深莫测地站着,偶尔笑一笑就好。我谨记杰弗里的嘱咐,一晚上都没离开他身边,有些人久久盯着我看,似乎想和我谈谈,但到晚宴结束他们都没跑过来。晚宴结束的时候,我感到筋疲力尽。宴会本身要做的事情不多,但沐浴在这么多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中,简直就像在狼群注视下度过一晚上。我天生直觉很敏锐,对落到我头上的恶意十分敏感,多亏如此才没被早早打死。这一直觉到了这里变成了鸡肋,有钱佬心里不爽还不肯立刻开打,搞得我连续几个小时都神经紧张,简直想跳起来直接打他们一顿。这种事只能想想,我当然不能打他们一顿。要不是突然成了领主大人的私生子,我根本不配出现在这种地方。宴会上杰弗里在和他们说话,我就一个劲儿管自己吃,宴会上的伙食全当来这儿受罪的报酬。能吃饱喝足睡得好我已经觉得十分满足,觉得国王的生活也不过如此。以往我奔波一整天就是为了吃饱喝足有地儿睡还不被人弄死,得空攒几个钱去酒吧乐一乐。现在我一睁眼睛,人生目标好像已经满足,一时都不知要做什么。此时杰弗里又出现在我面前,他告诉我,我可以开始上课。“您错过了教育的黄金时间,但现在仍为时未晚。”他说。反正闲来无事,我就学呗。我本来以为要去什么学校,结果是老师到这儿来单独教我,让我有点乡巴佬的吃惊。有个老师委婉地告诉我贵族学校的确存在,但对这种基础课程来说我的年龄太大,坐进小孩子的学堂铁定鹤立鸡群。上完第一天的课,我对“读书”的全部憧憬都破灭了。拉丁文,诗歌,历史,数学,天文,礼仪……从早起吃完早饭到晚上洗澡睡觉,去掉中间上厕所和吃饭的时间,其他全部排满课,两天才能上完一轮,还他妈大部分都有作业。我说我字都认不全,老师们商量着改成了每天两节文字读写课,大发慈悲地免除了大半作业,说可以今后再补。没免除的少量作业,只是数学算式和天文绘图部分,已经让我在课后做到半夜,摔笔直喊救命,还补?我看一眼课本,只觉得两眼一黑。真的,拿那本精装硬皮拉丁文来说,我可以举着它从我们那条街头杀到街尾,无人能敌,只要我还有力气抡得动它。最无法忍受的是体罚,礼仪课老师为我的多次错误拿出藤条,要我趴到凳子上,我差点和他打起来。我十岁挨打就敢跟我那人渣后爹动手,现在他们说我是领主,却指望我乖乖挨揍?谁他妈管规矩不规矩?最后我好歹记得自己在别人地盘上,没把那个颤巍巍的老头子反揍一顿。我在他面前用斗气把藤条烧了,把凳子踹翻在地,摔门而出。我本想一鼓作气,找人发一通火,坚决地抗议这扯淡的处境。但领主府邸太大,我在里面转悠了一个多小时,等管家神出鬼没地出现在面前,我都快消气了。他什么都没问,只说,他可以带我回卧室或带我去找杰弗里。当然找杰弗里!我蹬蹬蹬踩着地板,把迷路一小时的怨气一并加到对方头上,心想一定要当面跟他说老子不干了。管家领我穿过几道走廊,为我打开门,告诉我杰弗里就在里面。房间底部有一张很大的办公桌,最开始我没找到杰弗里,直到绕到旁边,才看见一堆公文后的他。这个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拿着一支羽毛笔,正皱着眉头文件。我咳嗽一声,他才惊醒似的抬头,躬身向我行礼。“抱歉,我刚才没看到您。”他说。我摆了摆手示意没事,之前准备的质问抗议倒咽回了喉咙里。我指指桌上的文件,问:“这是你的工作?”“事实上,是领主大人您的工作。”他说,“我只是在您上手前代理罢了。”我受到了很大惊吓,环顾着床一样巨大的桌上高高叠起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