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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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龙四年六月,月蚀,有紫气自西来,直入皇城白兽、玄德二门,是夜,凡韦氏一党,尽得捕诛,废少帝于大明宫,复降位为温王。 七月,睿宗御承天门,改元为景云,大赦天下。 次年,温王急病,寻薨。 后来,却有一则传闻,无端从凌雪阁内泄出了边角。只说温王未死,就在朝中宣诏其死讯的三个月后,一艘同样在扬州天地港口停留了三个月的东瀛客船,终于拉起了船帆,徐徐消逝在了青蓝逶迤的波浪间,风揭起了船头轻薄的帷幕,立在帷幕后的人影,观其容貌身形,俨然便是当年的废帝…… 但传言终归只是传言,它迅速被淹没进了更多的传言里,变成了一小瓣飘零在水波上的残花,无甚可观。景云二年,也在这片花落水流之中,平静地远去了。 纯阳宫 天光被蒙上了一层暮色的淡紫,星子像漂浮在紫色河雾里的冰晶。一盏蒙了薄绢、点着细烛的藤编灯笼,光芒在雪中忽明忽暗地摇晃,几重青石阶砌上,纷纷地印满了松竹斑驳交横的影子。 “李师兄!这是今年各殿汇总的开销账目,你看有没有缺——” 话音戛然而止。提着绢灯、怀里抱着一大摞账册的执事弟子,在紧闭的屋门前停住了脚步,窗间寂无人声,黑漆漆的,连一丝亮光也无,李忘生不在这里。 他去哪儿了?想必是有要紧事,莫非是吕掌门寻他?如今,“静虚子”与废帝疑有勾结的公案刚刚平息,纯阳风波初定,尚待休整,且宫中事务本就繁杂,何况已临近年关,更教人抽不开身,李忘生比平日忙碌些,也是有缘故的,既然如此,明日再将账册交给他也不迟。因此,执事弟子遂不再多作停留,他抱稳了怀中账册,转身快步离去,一弯眉月,斜照窗畔松影,朦朦胧胧,疏淡如烟,一只栖在树影间的鸟儿,倏地被他的脚步声惊起,双翼掠过竹梢,“拨喇拨喇”地飞走了,瞬间没入了重重夜色,不见踪迹。 层层冰挂,凝作静止的幽蓝之色,从石洞顶飞悬而下,与一地的霜雪狭路相逢,闪烁起粼粼银光,寒光飞泻之处,樗蒲杯正被一只手举在半空中摇动,“拨喇拨喇”作响,再哗啦一下子掷出,五枚黑白骰子滚落到棋盘上,其声铿然,如冰凌断折。谢云流连忙伸长了脖子去瞧,却见骰面三黑两白,竟是个最末等的“枭采”,不免大失所望。他一撇嘴,只得怏怏地解下了腰间酒囊,囊中还剩下一大半的松露酿,谢云流满脸不情不愿地将它扔给了钟不归,半恼不恼地嘀咕道,“哼,不玩了不玩了,今日手气忒差。还有,我只剩这些酒了,喝完就没有了,你可省着点喝。” 钟不归接过他抛来的酒囊,“嘿嘿”笑了两声,“小子,愿赌服输,要论剑法,我虽暂且屈于你与你师父的下风,但要说起打樗蒲,我在这九老洞里,跟这副棋子朝夕相对,早摸透了它的性子,你可万万比不过我。” 谢云流正把玩着手中的樗蒲杯,那杯子是用一整块象牙雕成的,又经钟不归时常打磨,色泽极为皎净光润,而他的手指,反将这象牙衬得黯淡了。闻言,他撂下樗蒲杯,面上一哂,嘴上也不饶人,“是是是,你在九老洞里,光摸透它的性子了,却既没摸透剑法,也没摸透九老洞的出路,我自然是万万比不过你的。” 钟不归听了,则不以为然,他拔掉酒囊塞子,仰头灌了一大口滋味清凉的醇醪,咂摸着滋味,意犹未尽地眯起了眼,一面反问谢云流,“啧,你还真盼着我把九老洞的出路指给你,任凭你像个无头苍蝇似的,逃出纯阳宫去?可见你这小子,实在太不识好歹,油嘴滑舌,得了便宜还卖乖。” “只怕是我愿意将路指给你,你也不舍得丢下你那小——” 丢什么丢?小什么小?他一语未终,谢云流脸上一热,连带着耳尖手脚,浑身都不清不楚地发起了热,他像被戳穿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心事一般,“腾”地跳了起来,赶忙摆摆手,“我饿了,不跟你说了,你好好喝你的酒去,我要走了!”言讫,谢云流纵身一跃,白衣猎猎,有如一尾流星,飞快地从仰头痛饮的钟不归面前划过,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自古华山一条道,上华山,必经银霜口,九老洞就在银霜口的尽头。天色越来越暗,断崖绝壁,森森耸峙,夹住一条狭如羊肠的崎岖小道,山路难行,风雪弥漫,迷人眼目,李忘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里,雪粒子一阵一阵地扑到他被风吹得冰凉的面颊上,又细细碎碎地砸进他的衣领,在发顶结出一层薄薄的霜壳,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抱紧了怀内的包袱,一只食盒,正晃晃悠悠地挂在他的臂弯上。李忘生担忧地微蹙起了眉心,看了它一眼,随即加快了脚步,他走得急,脚下却格外轻快,素衣飘扬的身影,好似一朵翩然飞舞的玲珑雪花,静悄悄地融入了铺天盖地的夜雪之中。 大片大片的落雪,不断堆起一丛丛丰厚的绵絮,柔软地吞吃掉了所有的声音,等他终于又是雪、又是泥地蹚到了九老洞前,也几乎成了个雪人。李忘生来不及抖去身上的积雪,他立在一望皆白的洞口,小心翼翼,左右顾盼了一会儿,见寒夜寂寂,四下无人,这才放心地搂着怀中物什,轻手轻脚地钻进了洞里。 一霎春雨霏霏,润醒了枝头桃花,湖心溶溶地荡开了一圈圈青翠的波纹,湖畔,兰棹半欹,小舟自横。 当日,谢云流亲自将李重茂护送到了去往东瀛的船上,而后便返回华山,遵从恩师之言,来九老洞暂避风头。九老洞乃华山龙脉所在,洞中路径,共分八八六十四路,有九九八十一种变化,暗合太极阴阳、先天八卦之数。正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且此地灵气阜盛,又与吕祖昔日布下的阵法之力交汇共生,遂衍变出了种种玄妙异象,故九老洞中,亦分出了四季之境。平时,钟不归守“冬”,谢云流居“春”,阳春境内,洞天阔朗,淑气和暖,杂花生树,桃夭夭,杏灼灼,人行其间,如醉万里烟霞。 李忘生放下了包袱与食盒,脱去被雪水浸湿了大半的外袍,将它挂在花枝上,长长的素青双鹤纹佩带,迤逦地垂下来,时不时拂过他的头顶,他却恍若未觉,只侧身坐在春红烂漫的湖边,卸了玉簪莲冠,对着水面,以指为梳,拢着潮气氤氲的乌发,碧波萦回,楚楚地倒映着他的面庞,水中的淡白梨花面,依旧微蹙着黛色的双眉,眸中好似盛着无限思量。李忘生是从来不会做不正经的事的,毋庸置疑,他趁夜涉雪,来到九老洞中,做的仍然是正经事,他来给谢云流送饭。然而,左看右看,都没见到谢云流的踪影,饭也没人吃,唯有一颗心,惴惴地悬在胸腔里,七上八下地跳,跳得越来越厉害,似乎即将要蹦出嗓子眼去。发丝在指间纠缠不清,越梳越乱,他想起了昨夜的梦,越想越忐忑,甚至还有些鼻酸心酸,跟要掉眼泪似的,这样的惊惶忧愁,来得毫无道理,却又不听使唤。要不是一双自他背后悄然出现,又偷偷摸摸绕过来的手,忽然蒙住了他同样泛着酸涩的双眸,只怕他的伤心,便要像枝头的雨珠,点点滴滴,落个不住了。 “师兄。”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雨珠被吹入了涟漪间,回响叮咚,而那颗心,立时安安稳稳地落回了原处。李忘生抿起嘴来,一笑,柔声唤他。 “师兄?”谢云流眨了眨眼睛,两扇鸦黑的长睫上下翻飞,宛若一双故意撩来荡去,引人注目的蝴蝶,他又靠近了李忘生一些,将整个人都贴在他的后背上,一面粗着嗓子,瓮声瓮气地问,“谁是你师兄?我可不是你师兄,小道长,你认错人了吧?” 风吹动了花叶,落花流萤,淡月疏星,皆影影绰绰地隐在空翠的水色里,粼粼流转不定。 “师兄就是师兄,旁人蒙不住我的眼睛。” 李忘生想了一想,又轻轻地道,“我也不让旁人蒙我的眼睛。” 风住了,一簇青青的流萤,倏然从月中飞起,穿花度水而去。 李忘生说的是真话,谢云流却听得很欢喜,他连忙松开了手,转而搂住李忘生的腰,拉着李忘生的手,在他颈上亲了亲,语气念念叨叨的,“我不是跟你说了么,这几天风雪大,你不要来,我辟谷也好,出去打点野味也好……你放心,没人瞧得见我,我会做陷阱的,我呆在洞里,等它们自个上钩。你不知道,这些麻雀野鸡,常常在雪地里乱飞乱窜,好抓的很。对了,我还见过野兔子,你要是喜欢,我去替你逮一只回来养着?”谢云流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但说着说着,他蓦然发觉怀里的李忘生静静的,并不应声。想是自己说得太多了,于是,谢云流讪讪地按捺住了未尽的话锋,又是真、又是假地说道,“总之,我是饿不着的,倒是你,干嘛要多跑一趟呢?” “师兄,不是的……”李忘生摇了摇头,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喜欢小兔子;还想问师兄,怎么不继续讲了;再想起“没人瞧得见,呆在洞里”这一句,心里又觉得难过。但踌躇了半晌,他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默默的,努力挣出了谢云流暖融融的怀抱,拿起放在一旁的食盒,一蓬温香,顿时随着他揭开盒盖的手,丝丝缕缕地溢了出来。幸好,还是热的。李忘生松了一口气,他捧着食盒,转过身,杏子样的剪水明眸,盈盈地映出了谢云流的面容,“可是,不管怎样,师兄都要吃饭的。” 食盒分成两层,放着热气腾腾的两色糯米蒸糕,一甜一咸。甜糕上面,铺着一层蜜渍玫瑰、糖莲子、炒芝麻、松仁,咸糕是火腿片、rou丝、腌菜、笋干,金黄青绿、红白鲜明的颜色,煞是好看。谢云流看了看蒸糕,再看了看神情殷殷的李忘生,刚才,李忘生突然不让他抱了,他有点恼,如今看着这糕,那一点莫名其妙的失落和气恼,又烟消云散了,真真是来得快,去得更快。他拿起一块甜糕,把馅铺得更厚的那一半掰了下来,塞进李忘生嘴里,“是是是,我吃就是了,你拿什么来,我就吃什么,好不好?” 李忘生下意识地张开嘴,听话地叼住了谢云流手里的蒸糕。他搁下食盒,捧着糕,和师兄并肩坐在一起,头靠着头地吃了起来,像一对依偎着取暖的小羊羔。米糕香甜软糯,彼时,月影挽住了花影,溶溶摇摇,玲珑缤纷,缱绻如梦,仿佛在这天地之间,没有一处是不好的。师兄在这里。吃着吃着,李忘生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来,轻嗅着师兄身上的味道,这里嗅嗅,那里嗅嗅。是怎样的味道?李忘生形容不出,像杏花春雨;像新茶嫩芽的幽香;像初冬时节里,第一场温柔而清冽的小雪……形容来形容去,都是他很喜欢的味道,是比喜欢,还要喜欢的喜欢,最喜欢。 直到他的下巴,袭来一阵细细绵绵的痒,小雨和小雪,手牵着手,一块儿向他落下来。 是谢云流,他刚把糕吃完了,一扭头,见李忘生正趴在他的肩膀上嗅来嗅去。四周,胭脂色的杏花婆娑摇曳,染得他两颊粉嫣嫣的,眉心绽着一点柔红的花蕊,鼻尖微动的模样,宛若一只乖乖伏在雪地里的兔子。他果然应该捉一只兔子回来,谢云流瞧得心软,忍不住伸出手去,指尖挠了挠李忘生的下颔,“嗯?好端端的,蹭我做什么?莫不是糕吃完了,又过来讨?” 被捉住了。李忘生一呆,颊上蓦地一红,他回过神来,迅速离开了谢云流的肩膀,跑得比兔子还快,谢云流的指尖,登时扑了个空,“师兄,不是的,我……” 话音未落,他的脸颊又被谢云流揪住了。还没挠够的谢云流,心变硬了,他不甘心地捏着李忘生腮上的软rou,转着圈儿地揉搓,愤愤不平地道,“还说不是的,我问你什么,你都说不是的,你自己数数,今天跟我说了几句‘不是的’了?” “师兄!不是的,这次,我是真的有事要跟你说呀!” 是了,李忘生从来不会做不正经的事,除了给师兄送饭,他还有别的正经事要做。只见他匆匆跑到小舟前,将那个差点被他忘到九霄云外的蓝布包袱拖了过来。包袱很大,扎得极牢固,勉强找回了一些理智的李忘生,双颊发烧地坐在谢云流身边,一边磕磕绊绊地解包袱,一边有条有理地叮咛道,“师兄且听我说,再过两三日,就是腊月三十了,师父照例是要进宫去的,正月里的头几天,纯阳宫也要斋醮祭神做法事,我也难抽开身,所以,便不能来陪师兄过年了。”说到此处,他不由抬眸,眼波涟涟地望了谢云流一望,见他仍眉眼弯弯的,才继续说了下去,“不过,我给师兄带了些东西,师兄要好好过年。” “这一盒是胶牙饧,这一盒是屠苏饼,这一盒是团圆酥,这一盒是如意糕。”谢云流看着李忘生从包袱里,跟变戏法似的,将东西一件件地掏出来,整整齐齐地码放好,像是要开杂货铺,杂货铺的小老板手上不停,嘴上更不停,安排得妥妥帖帖。李忘生一做起正经事来,比起适才赖在他怀里吞吞吐吐,一派娇惯缠绵的样子,可算顺溜多了,简直是行云流水,“这一大盒,装的是柿饼、干果和蜜饯,还有这葫芦里,是刚酿的椒柏酒。到时候,师兄记得把它们分些给钟老前辈,只是这酒,因是新酿的,还烈得很,师兄要少喝,应个景儿便好,切莫贪杯。” “我不。”谢云流哼了一声,随手拈起李忘生的一缕长发把玩着,“我才不要分给他,跟他合不来。” “师兄不要这么说。”李忘生闻言,将盒子放了下来,拉了拉他的袖角,目不转睛地看着谢云流,表情尤为严肃认真,“钟老前辈的脾气虽固执了点,人却是很好的,再者,他与师父有旧交,看在这层情份上,师兄也应当敬着他些。” “知道了知道了,我回头就给他送去,这总行了吧?” 谢云流忙不迭地接过话茬,又推了推李忘生。他的小……嗯,小情人一向容易较真,较真就较真吧,可他现在更想知道,这人的杂货铺里还装了什么,所以,不可以较真。谢云流讨好般地挨过来,蹭了蹭李忘生绒绒的鬓边,“你接着说嘛,还有什么要我送给他的?” “没有了,余下的,都是带给师兄的。” 李忘生垂下了眸,睫毛像两排细柔微颤的小扇子。随后,他从包裹里,慢慢地拿出一只脖颈上拴着银铃铛,圆头圆脑、憨态可掬的虎头娃娃,把它搁在了谢云流的膝上。 这是…… 谢云流愣了一下,他捉起这只虎头娃娃,一摇,娃娃神气地摆动着圆溜溜的耳朵,一串银铃叮当响。 不仅如此,接下来,什么鸡毛扎的毽子、竹枝竹叶编的小蜻蜓与小蚂蚱、一对胖乎乎的不倒翁、五彩布缝的小狗和小鸭子、藤条结出的小篮子,里面盛着用碎绸缎攒成的小朵绒花。一个头戴织锦蕃帽的小人,穿一身彩绣斑斓的团窠对狮纹翻领袍,唇上画着两撇卷曲高翘的胡须,手持羯鼓,扬眉动目,只消将他背上的机关一扭,小人便会“七儿呛啷”地敲一套《喜春来》的鼓点。 这下,谢云流的周围,犹如打翻了一个五光十色的玩具铺子。鼓点敲了一遍,又敲一遍:喜春来,喜春来,梅妆褪,柳眼开,一夜春雨渡春山,双燕送春满楼台,东风莫徘徊。一朵粉薄香细的杏花,随着轻快回荡的鼓点,被袅袅吹落在了谢云流手心的小花篮里,他拎起那一小篮花,将花篮套在虎头娃娃的爪子上,拿它挡住脸,学雨后走街串巷的卖花人,小声对李忘生吆喝着,“卖花咯,卖花咯,我这里有刚开的忘生花,客人要不要买一枝回家?” 师兄变成小老虎了,还没吆喝完,李忘生倒先“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他一笑,谢云流也掌不住了,只得抛了娃娃,头埋在李忘生的颈窝上,同他笑成了一团,许是觉得傻,你傻我傻,个个都傻。 “我还以为,你要给我送几把剑,或者几本经书,让我时刻记得头悬梁、锥刺股……” 不是的,师兄,我不是花,不可以卖。笑过了,李忘生的脸色,已然压倒了梢头含露凝香的红杏花,却不知是笑成这般的,还是为着旁的缘故。他别过头去,不自觉地在地上抓起了一把落花,又魂不守舍地放开手,花瓣沾在了他的指间,他越说,声音越轻,如花梢的燕语呢喃。他说,剑要练,书也要读,但年也要过,我担心师兄觉得闷,像这样的东西,师兄以往送了我许多,我也想送给师兄…… 真是糟糕,明明这也是正经事,为何,他竟说得颠三倒四的? 可是,来不及重新说一次了,下一刻,谢云流的吻,温软而绵长地贴在了他的唇瓣上。隔着一泓清浅烟水,杏花飘落如霰,霏霏濛濛;纷飞的流萤散入了月光,星星点点;他捧住李忘生的脸颊,指尖又轻又柔地游入了李忘生的长发,在万缕千丝间盘桓、缠绕,牵牵连连。 波心荡,而月无声。 李忘生被他吻的,一动也不敢动。 “嘘,师兄现在有一件天下第一要紧的正经事,要告诉你。” 今夜大风雪,滴水成冰,山路难行,你既来了,就不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