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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漪。他很快把这情绪压下,轻而柔地道:“你这样说,岂不是断定我不会再有更好的画作?”“没有,没有。”怡君连连摆手,“真不是那个意思。”“会有你更喜欢的画出现。”程询专注而诚挚地凝视着她,“等着我画出,送给你。”“……”怡君唇角上扬之前,喜悦已到了明眸之中,“好,我等。”好,我等。这一句话,她前世也说过,在诀别之时。程询敛目、侧转身,指一指画案,做个请的姿势,“到那边坐下说话。”“好。”怡君举步时,发现夏荷不在自己身侧,回眸看到夏荷与程福一左一右站在门边,笑了笑。画案北侧临窗的位置,设有圆几、座椅。落座后,怡君又看到东面墙上悬挂着他一幅行草字画,看看日期,是三年前所作。之于他这种人,只要算得擅长的才艺,都要超出同辈中人太多,但若自己与自己比较,也有天赋异禀与勤学苦练的差别——在她看来,他的字就属于他的天赋异禀——或许十二三岁,或许更早,便已炉火纯青。定型了,一生就是如此。她不由得问道:“下场考试的时候,你用哪种字答题?行楷还是什么?”真的很好奇。“馆阁体。”程询拎起炭盆上冒着腾腾水汽的小水壶,回身在案头翻找片刻,取出一本摘记递给她,“是这样的。”怡君动作谨慎又轻柔地翻开一页,仔细看了一会儿,叹一口气,“你要是不想考取状元郎,凭这一手的好书法,再加上那一手好画技,也能过得特别好。”程询失笑,一面把开水浇过紫砂壶,一面闲闲地问:“你希望我那样么?”“不希望。”怡君脱口答完才觉出不妥,“是我唐突了。只是,怎么会这样问我?”程询取过一方软帕,覆在紫砂壶盖上,提起壶盖,把开水倒进壶中,“想知道。于我,很重要。”“……”怡君专注地凝视着他,轻声问,“为何?”看似平静,其实紧张忐忑得不行。程询沏好一壶清香四溢的茶,在她对面落座,笑微微地说:“你对我余生的期许,特别重要。就为这个。”怡君的心狂跳,面上却要竭力维持着平静,“那……这又是怎么说?”程询的目光更为专注、诚恳,心里分外忐忑:“你若觉得我有些可取之处,便给我一个展望余生陪伴、照顾的可能,可以么?”☆、29.惜芳菲029怡君心海翻涌着喜悦的浪花,一时间却是做不得声。她能怎么说?直言不讳地说可以?待字闺中的人,真没听说过遇到这种事也能这般爽快的人。或者端着架子违背心意说要慎重考虑?没什么可考虑的。昨晚的懊恼,正意味着自己盼望这一刻的来临。“不用当下给我答复。”程询给她斟了一杯茶,打个请的手势,“我的出身,就摆在那里,但门内一些事,非外人可知晓。思来想去,有一桩事,我理应告诉你。你听完这些,再斟酌也不迟。”怡君自是欣然点头,“愿闻其详。”程询起身取来画案上的棋局,棋盘上有一局走至中途的棋,他把两个棋子罐放到她手边,“不介意的话,帮我走完这一局?”怡君一笑,“好啊。”语毕,先品了一口茶,现出惬意的神色,随即敛目观望棋局。程询身形向后,倚着座椅靠背,换了个随意但不失礼的闲散坐姿,语声轻缓地说起父亲与北廖的罪行。那件事的原委,他必须要告诉她。在母亲亲自提亲之前,在她嫁入程府之前。不能在有所隐瞒的前提下得到她的全然认可,不能不避免她日后要承受震惊、失望的可能。——那何尝不是一种伤害。如果她因为与前生迥异的情形,对他没有那么深的情意、信任,非常介意,自己就还有一段很遥远的路要走。没关系,应当的。那句父债子还,从来不是虚话。如果她给予理解,彼此今生相守就会成为定局。她要分担他家门中的是非,他会全力弥补她的付出。——这是他的考虑,而从别的角度来讲,也必须告诉她。北廖也好,父亲也好,说不定都会为了给他添堵,把这件事换个说法讲给她听。他讲述期间,怡君先是凝神观摩棋局,随即分别取出黑子白子,一颗一颗慎重地落子。她始终只是聆听,甚至看起来并没在听,只专心下棋,纤长浓密的睫毛偶尔忽闪一下,神色始终镇定而平和。终于,程询说了昨夜的事,又说起今日北廖的动向:“一早,北廖母女前往程府内宅,见家母求情;我出门,是廖彦瑞派人相请。“他历年来的罪行,不管哪一桩,若是自己投案,都会落得牢狱之灾。为此,他问我,能否对皇上的家事指手画脚——帝后不合,官员皆知,只是没人敢吱声。“如此,皇上恼怒,少不得赏他一通板子,革去他的官职。“我同意了。”语声停一停,他逸出轻轻一声叹息,“我只能同意。如果他深陷囫囵,便会有人落井下石——与他有牵连的人那么多,争着抢着把他灭口、断了他招供一切罪行的人不在少数。我必须留着他,否则,就是白忙了一场,想帮的人反倒过得更艰辛。”说完之后,他喝了一口茶,看着棋局。已到胶着的局面。怡君沉默着,继续落子。棋局慢慢地有了一股子戾气,懂棋的人不难察觉,黑子白子是在斗输赢,更是在厮杀。程询懂棋,更是懂得,她虽然心绪恶劣,却仍旧保持着冷静、公平,对黑白双方不偏不倚。终于,一局棋有了结果:白子胜。怡君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啜了一口茶之后,又沉默多时,把棋盘向他那边推了推,语声轻柔和缓:“白子是你,黑子是他们。”程询动容。到此刻,才敢将视线投注到她眉宇之间。怡君凝视着他的眼睛,“我方才很担心这是一盘和棋。幸好不是。棋局上分出胜负之后,再没后招。可世事不同,对不对?你会善待该善待的人,会惩戒该付出代价的人,对不对?”程询神色郑重,“对。”怡君站起身,走到他那张少见的宽大的画案跟前,看着散放在案上的文房四宝、书籍画谱、未完成的画。最后,她走过去,仔细审视那幅在中途搁置的画。他画的是可爱的随风,还未上色,已足见随风的神/韵。“这尘世间令人发指的事,不计其数。”她纤长灵秀的手指抚过画纸,一寸一寸,“我没亲眼见过,但不难在史书中看到,不难在人们叙谈时听到。“有些人很好,却有着恶魔一般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