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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接下来首领准备带他们继续南下,那里有更多繁华市镇,有数不清的女人和财富。雪停了,展眼望去,草色荒芜,露出一块块干燥的沙土,雪还未落到地面就被风卷走,泥尘飞扬。几只鸟儿从萨颠头顶飞过,他抬起头,松开缰绳,弯弓搭箭,想试试自己的臂力。“嗖”的一声,一支羽箭插在他跟前十步远的地方,箭尖没入草地,箭尾微微晃动。骏马受惊,扬起前蹄嘶鸣。地上那支箭不是萨颠射出去的。他目瞪口呆,怔怔地盯着夕阳下忽然如天兵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不远处的军队,脸上写满恐惧和绝望。军容整肃,弓马强壮,明光铠光芒耀目,那是唐军!横扫草原、威震西域的唐军!他们杀了唐人,唐军来报仇了!除了富裕的大部落,草原上没有小部落敢正面迎击唐军。莎拓部只能像狡猾的兽类一样,趁商队落单时猛然暴起,得手后迅速撤退,绝不恋战,这才能一次次顺利躲过唐军的绞杀。萨颠颤抖着握紧弓箭,他是族里的勇士,即使一个人面对数百骁勇骑兵,也不会后退一步。他放出鸣镝,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嚎叫:“有敌袭!”十几岁的少年郎双眼血红,睚眦欲裂,策马奔至阵前。执失云渐瞳孔微微一缩,连拉弓弦,嗖嗖数声,五箭连发。少年郎自小在马背上长大,腾挪闪避,羽箭紧贴着他的皮肤,从他的手臂、颈项擦过去。他狞笑着挥舞弯刀,继续前进。执失云渐引马上前,霞光映在他脸上,灰褐色眸子里泛着冰冷寒光。两人离得越来越近,少年郎发现其他骑兵一动不动,也没人弯弓,唯有眼前这个五官深邃的异族将领迎上前,大笑数声,口中呼喝:“是个好汉!”这是萨颠说的最后几个字,几息后,雪白的刀刃亲吻在他的脖颈上,鲜血汩汩而出。他没来得及发出惨呼,哐当一声坠下马。执失云渐扯紧缰绳,还刀入鞘。他的铠甲上喷满粘稠的血液,脸颊上也溅了几滴。暗红的血,雪白的皮肤,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他横刀立马,有如煞神。冲出帐篷的莎拓部青壮挥着弯刀,大吼着扑向阵前。执失云渐抬起手,望着像疯狂的狼群一样躁动的莎拓部,薄唇微微翕张,“只留妇孺。”塞外的风沙吹不过玉门关,更吹不到歌舞升平、锦绣繁华的长安。亲仁坊的武家宅院,里里外外张灯结彩,里坊通向隆庆坊的长街上,沿路扎满彩绸彩花,姹紫嫣红,富贵恢弘。裴英娘醒得很早,侧身去看枕边,李令月还在酣睡。帐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她掀开床帐,光着脚踩在填漆戗金脚踏上,楠木上铺了一层绒毯,暖和柔软。她揉揉眼睛,看一眼透过槅窗洒在案几香榻上的雪亮日光,“是不是该起来梳洗?”半夏含笑道:“还早着呢,黄昏时候相王上门催妆,那时候才需要装扮起来。”花钗翟衣穿戴麻烦,不管是穿,脱,还是顶着一头累沉沉的花钗博鬓珠翠宝石走路,都是一项大工程。裴英娘暂时不想把那套繁复奢华的首饰罩在自己脑袋上,躺下接着睡。这一睡便到了日中,李令月怕她劳累,没让人叫醒她。宾客们陆陆续续上门,武承嗣、武攸暨作为主家郎君,在外迎接来宾。不管是武家人,还是来恭贺的百官,彼此都觉得眼下的场景有点别扭。更匪夷所思的是,他们待会儿还要去相王府恭贺相王。有些人家怕麻烦,干脆派出两支队伍,一支到亲仁坊拜贺,一支去隆庆坊凑趣。王洵上门时,武承嗣面色很不好看,武攸暨尴尬地轻咳两声,差点失手摔了王家的帖子。两家人同时发出冷哼声,昂着下巴从对方身边擦过。忍冬和半夏带领盛装出席的命妇女眷们步入内院。不知是不是狩猎那日吓破胆子,她们有些放不开,没像取笑其他待嫁新妇那样言语调笑裴英娘。要么一个劲儿夸她天生丽质,生得颜色好,皮肤好,妆容好,从头夸到脚,再从脚夸到头。再要么就是夸她的嫁妆,夸她的花钗翟衣,夸相王英俊神武。夸他们两人登对般配,一定能过得和顺美满——能不般配么,这一对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翻脸的时候和二圣一样心狠手黑!有忍不住发酸的,歆羡二圣对她的荣宠,说的是恭维的话,语气和软,但藏不住字里行间的嫉妒。总之,别的话都敢说,就是不敢打趣她。裴英娘很满意命妇们的知趣,婚礼对她来说,热闹喜庆、欢欢喜喜是最好的,那些尴尬的玩笑话还是别说了。说出口,满足的是她们欺负新妇的恶趣味。她不仅别扭,还碍于新妇身份,不能反驳。未时她吃了些酥酪、透花糍和樱桃毕罗,嫌都是甜腻腻的,让厨下给她煮了锅羊rou馎饦吃。羊rou汤撒了胡椒,汤水雪白,馎饦也是雪白的,唯有细葱一点点嫩绿,她稀里哗啦连吃两碗才觉得满足。李令月取笑她:“也就你了,这时候还惦记着吃!”裴英娘笑了笑,眉头忽然一蹙,捂着肚子靠在榻栏上,神色痛苦。李令月哎呀一声,起身坐到软榻边沿,“真是不凑巧,我让人去烧汤婆子了。”“琼娘叮嘱过我,事先没想到会如此……可能是我太紧张的缘故。”裴英娘接过半夏递来的热茶,茶里加了红枣、阿胶、赤芍之类的滋补药材,味道有点涩口。她皱着眉头一口口喝完。李令月凑到她身旁,附耳道:“我打发人去和八兄说了,免得他一头火热,伤了你的身子。”裴英娘满面通红,半天说不出话。千防万防,防住了那些喜欢嚼舌头的命妇,没防住自己的jiejie。琼娘看裴英娘已经现出几分疲态,把看热闹的命妇们迎到侧殿厢房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