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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出千两银子来买,老朱头心里明镜似的,什么千两银子,这种品质的山参,百年难得一遇,就算是万两银子又如何?有钱也没地方买去。黎大是个老山客,当然知道此物的价值几何,故意将价儿说低,大概也是担心阿弦怕太贵重而不受,但他肯将这般名贵之物献出,可见其诚心。其实对黎大而言,之所以铁了心要将这物舍出,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当初在阿兰失踪他求助于巫娘子的时候,巫娘子对他所说的那番话。他因是个经验极丰富的山客,在山林之中所向披靡,所得名品不计其数。若非爱女失踪的事神异非常,黎大只怕也不会轻信巫娘子的话,但如今却不由他不信。他对山林予取予求,山林无言而记下因果,便报在阿兰身上。可若是没了爱女,就算整座山的宝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对他又有何用?所以黎大绝意金盆洗手。而这一支老山参,可谓是“山中之王”,黎大本就是个通透的老人,记着巫娘子的话,断不敢自家受用此不凡之物,免得无形之中更生因果波澜,索性便顺水推舟,献给阿弦。因为毕竟巫娘子曾说过,阿弦并非凡人。所以这支老山参给了她,也并不算是玷辱,阿弦定然也能够受用此物。只是这其中竟又引出另场因缘来……则也非黎大可知。老朱头因深知此物的不凡,却也不便插嘴,幸而阿弦因孝顺之心,将这山参收下。黎大在的时候还则罢了,等黎大去后,老朱头紧紧关门,猫腰窜回屋里,双手捧着那山参,浑身发抖双眸放光,那模样就似看见神明下降,几乎噗通跪下顶礼膜拜。后来老朱头视若珍宝,把这老山参珍而重之地藏了起来,只在佳节忌日,风清月朗之时才舍得拿出来看一眼,仿佛闻一闻那个味道就能长命百岁,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常常看得阿弦忍俊不禁。阿弦见他这般垂涎,几次催促他不如泡制吃了,也可培元固本对身子有好处,老朱头却笑着斥她:“什么也不懂,你以为这是山蘑木耳,一抓一大把的东西?这不是平日里给你养身子的,这是救命的宝贝!”阿弦只觉这话夸张,也并非十足放在心上,只由他去罢了。这山参虽对病弱气虚及元神虚脱等大症候有神异奇效,但因为集山林之精华日月天地之灵气,药力非凡,不能一次服用,否则反而虚不胜补,必当七窍流血而亡,得慢慢地服用补养才是最佳。老朱头把这东西当作心肝儿一样,方才嗅到那气息,把他的魂儿也都吓散了,故而竟忘了这件,此刻反应过来,便忙抓住阿弦道:“剩下的呢?在哪里?剩了多少?”又道:“你这傻丫头,亏得你没给他都吃了,不然的话,那可真是人财两空千古奇冤了。”阿弦道:“我也知道那个东西珍贵,所以是仔细问过谢大夫的,剩下的在屋里呢。”老朱头一个箭步窜进堂屋,脚步伶俐身法矫健宛若武林高手。玄影转过狗头,见老朱头已经掀开帘子进了房中。阿弦更是张口结舌,忙道:“伯伯,是在您的房中。”老朱头急抽身回来,跑回自己房内,果然见桌子上还放着那锦匣,他伸手去打开,手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抖个不住。打开看时,入目却见仍是那支山参,兀自好端端地!老朱头一怔之下,乐不可支:“唉吆喂!我的宝贝心肝!”那颗心总算又放平了,舒坦了,可疑惑着仔细看时,才发现原来底下少了两根参须。“少就少吧,其他的都还在那就行。”老朱头用爱抚的目光注视着山参,“这次我可一定要把你看牢了,一点儿闪失也不能有。”忽地听身后有动静传来,原来是阿弦跟着走了进来,老朱头瞥她一眼,乐颠颠道:“好丫头,你还不算是太糊涂。”阿弦道:“伯伯……”老朱头听声气儿不对,敛了笑容回过身来。却见阿弦站在面前:“伯伯,你回来之前,大夫才走,说是他吃了参汤后,气脉好了很多,只要……”老朱头已经明白,立即拒绝:“丫头,你想也不用想了,你挖我的心给他吃我都能答应,就是这山参不能给我再动。”阿弦道:“伯伯!”老朱头一愣,铁了心不看她含泪的眼睛:“行了,你今儿就算把眼睛哭瞎了,我也不会再让他吃一根须子。”话虽如此,心里却有些不受用,便道:“人都说女生外向,我还不当回事儿,怎么你如今也犯糊涂?你救些小猫小狗儿,去菩萨庙救济那些乞丐,都也没什么,但把身家性命都扑在一个连根底儿都不知道的男人身上又算怎么回事儿?”阿弦道:“我就想救他。”老朱头道:“我看你不是想救他,还想留下他,长长久久地,是不是?”阿弦犹豫了一下:“是!”这一个字,却像是箭头一样,射在老朱头胸口,他直直看着阿弦,嘴角轻轻地抽了下:“好丫头,你才认得他多久?就想跟他长长久久了?那是不是可以连伯伯也不要了?”阿弦道:“不是。”老朱头道:“你都想跟他长长久久了,还要我这个老碍眼做什么?”不知为何,很快地身心都有些冰凉,老朱头的眼睛飞快地连眨了数下,却又转开头去。他盯着旁边的墙壁,墙上映着他的影子,这样伛偻,佝偻,就算是影子也透出无尽的苍老卑微,旁边却是阿弦,纤弱的影子照在墙上,好像永远陪伴,又好像分离在即。顷刻,老朱头吸了吸鼻子:“好,这参其实原本是你挣回来的,我把着也不像回事儿,你想要就拿去,要给谁吃给谁吃,我管不着。”口吻很淡的几句,却又像是很决绝。老朱头说完,也不再看阿弦,迈步出门去了。阿弦叫道:“伯伯!”举手去拉老朱头,他却一甩袖子,掀开帘子走了。老朱头出门,见玄影立在檐下,他身不由己往前走到大门口,抬手想去拉门栓,却忽地又停下。他面对大门站着,并未回头,但双耳所听,身后并无任何动静。手指抬起碰到门栓,抽了一小节又止住,如此试了几回,终于攥成拳垂了下来。柴房里只剩下那床他原本拿来的旧被褥,老朱头看着,喃喃自语:“我这可是自作自受,为谁辛苦为谁忙。”他俯身将被褥抖了抖,稍微铺理了一下,身后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响,是脚步声。老朱头也不答话,就听阿弦道:“我把人参替你藏起来了,伯伯不要生气,回去睡吧。”老朱头本打定主意不理她,忽然听了这句,便回过头来:“你说什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