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鸟兽散
当时在朝堂上,袁绍真的就是硬着头皮站起来的,毕竟稍有不慎,说不定就会被吕布当众斩首。 还好是赌对了,结局也确实如长兄所料。 袁绍不敢久留洛阳,他把朝廷所颁符节挂在东门上,逃亡冀州。然而,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被通缉,董卓反而任命他为勃海太守。 看来董卓身边的谋士,也并不都是等闲之辈。 袁氏四代广布恩德,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号令讨伐董卓,毋庸置疑是最适合的身份。袁绍自小为人仁爱,注重名声,加上他降低身份倾心结交,来的士人不论身份贵贱,袁绍都以与自己平等地位的礼仪相待。 本想乘着这次混乱招集豪杰反董,当下被董卓赦免,一时也不好立马发兵。 不过也正好空出了些时间,供还在洛阳的袁氏族人规划后路。于是袁绍暂时当下了这个渤海太守,暗地里继续联络各路诸侯。 中平六年九月,董卓废少帝,立刘协为帝,擅行废立和种种暴行,引起了官僚士大夫的愤恨,各地讨伐董卓的呼声日益高涨。 而此时最有号召力的袁绍却迟迟没有出面。 高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当人们经过一处官邸的门口时,都会绕道而行。府门外,甲士的银甲和战刀闪着寒光。这座官邸,已经被封禁数日了。 袁绍官任渤海太守,但却被软禁于渤海的官邸之中。指使者,则是他的上司——冀州牧?韩馥。 袁绍已被软禁数日,早就习惯了明处暗处的视线。他像往常一样按时沐浴更衣,正准备去内室休息,门外却明显地传来了打斗声。 他侧耳听了一会,大概听出来了是冲着自己来的,于是干脆开了门。 “大半夜的,这一群人堵在门口吵什么?” 只见那混乱中有一具稍比其他男人消瘦一点的身形,样貌俊美得好似女人,身手却不凡,丝毫不输身旁彪悍壮硕的侍卫。 这一看就是广陵王,我可不是什么脸盲,袁绍一本正经的想道。他心里迅速掐算了一下时间,和长兄约定的时间还差了一点,但是,既然是广陵王来救自己,莫非是长兄已经提前做好准备了?他知道这两位关系匪浅…… 但他还是不敢贸然行动,于是好似没心没肺地试探道:“是我兄长托你们来的吧,多事。” “主公,并非如此” 不是?袁绍皱着眉头看向声音来源,一时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但这种又虚又有点欠的声音很难不让他联想起来某人。 “你是谁?……哦,郭嘉啊,还有脸喊我主公?”他看了一眼广陵王,还是没能从她脸上看出别的意思来,“不是认广陵王为主了吗?” “其他事待会儿再说,先跟我们离开这!” “跟你们走?我堂堂袁本初,需要你们来救?”袁绍这下确定了广陵王此次前来只是偶然,他转身准备回房,“原以为是韩馥找我有事,若没事,我就先去休息了。” 广陵王有点急促地喊道:“你在渤海被他软禁,他心向董卓,迟早会杀了你。” “他敢,尽可来试试。我袁绍是渤海太守,自然留在渤海。渤海百姓在哪,我就在哪。” 这话不假,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韩馥必不会善待渤海百姓。于公于私,他都无法冒然逃跑。 他放弃了逃亡的机会,走向了后门。 “主公,走还是留,已经由不得你了。”郭嘉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见他转而面向韩馥,道:“将军,你现在囚禁的,可是讨董联盟的盟主。刘岱,孔伷,张邈,桥瑁,张超,曹cao结成讨董联盟,准备起兵。号召结盟者——袁绍。” 一时场面鸦默雀静,袁绍平静地看着郭嘉,他确实有打算这么做,但不是现在。 “袁氏一族还在京都与董卓共处。我在外组建盟军,等于亲手害死族人。” “号召盟军的信,是你的笔迹。我仿笔迹的功力,你不是第一天知道。” “你胡说八道的功力,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袁绍袖中的拳头捏紧了,他不敢也不能赌。 面对全场或慌乱或担忧的眼神,郭嘉接着说道:“以袁绍的名义,我召集了盟军。顺便请他们派救兵,来冀州救袁盟主,”他悠然地呼出了一口烟,“算算时间,桥瑁和孔伷的救兵,应该已经到了。” 话毕,一小卒正好赶到,称有两只骑兵接近,是桥瑁和孔伷的旗帜。 从府邸往东望去,隐约能看到天边的火光…… “将军,主公,时间不多了,快做决定吧。我可是替你们召集了整整十八路兵马——天下盛会啊!!!”在刀光剑影中,郭嘉的眼中闪烁着瑰丽的疯狂光芒,宛如兽目。 袁绍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他夺取了士兵的马匹,冲出人群。韩馥没有让人阻拦,他一路冲出府邸,策马狂奔,心下却茫然起来。 是先赶去劝退救兵,还是先联络密使送消息给袁氏…… 突然一个身影拦在路中央,袁绍只好紧急勒马。 来人出示了身上的绣衣楼符篆。 另一边,看着袁绍慌张离去的背影,广陵王转向仍是一脸调笑的郭嘉:“如若还在洛阳的袁氏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就不怕被袁绍追杀?” “哎呀呀,在下想,袁氏定不会坐以待毙吧,”他笑眯眯地盯着广陵王,“再说,这不还有殿下在吗?” 就在今夜密谋救袁绍之前,鸢使的心纸君传来消息,各地的兵马都有异动,向冀州聚拢。 广陵王出发前传消息给了袁基,那小小的纸人露出了笑盈盈的表情,纸糊的小身板仍不忘伸出短小可爱的圆手作揖。 “多谢殿下,雪中送炭,暗室逢灯,在下没齿难忘。” 袁绍紧了紧身上的黑衣,一路小心地潜行回了自己的营帐。 毕竟在外,袁氏二公子三公子不和——虽然现实也不和。 袁绍脱下外衣,坐在浴桶里开始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 那日在渤海被绣衣密探告知广陵王已将消息送达长兄那,自己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立即调转方向去及时拦截了桥瑁等人的兵马,也坐实了这讨董联盟的发起者之名。 接下来就是成功召集了十八路诸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京城讨伐董贼。事已至此,也没法改变什么了。 手臂被袁术划出来的细小伤口早已止血,此时被热水泡了开始泛起丝丝痒意,看着细浅的红痕,眼前却逐渐浮现出一张嚣张跋扈的面庞。 在大战前的助威宴上,袁绍无时无刻不能感受到身侧某道尖锐阴暗的视线,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袁绍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不动声色。他与各路人物敬酒畅谈,举止愈是雍荣尔雅,就仿佛愈是能听到有人牙关紧咬的声音。 袁绍偶尔余光扫向,就能看到袁术气得酒也喝不下,菜也食之无味的模样,最终还不及散宴,就气势汹汹地借口离开了。 画面一转,同一张面孔,却卸下了那副飞扬跋扈惯了的神态,少见地露出了隐忍的表情,眼尾不知道是被情欲还是疼痛染上了一抹淡红,牙齿咬得下嘴唇渗出了点点血珠,但还是时不时有喘息声从唇齿间泄出来。 袁绍闭上了眼睛,一只手伸到下面握住了已经完全勃起的那根,就这么肖想着自己的弟弟,动作起来。 十八路诸侯只是听着威风,实际上各州郡长官各怀异心,迁延日月,保存实力。驻军的将领每日大摆酒宴,谁也不肯去和董卓的军队交锋。粮尽后,诸军化作鸟兽散,一场讨伐不了了之。 根据密信,此时长兄应该已经准备潜入京城偷偷带出天子了。当下这局面,只有挟持天子,才能喊得响“匡扶汉室”的名号,才能名正言顺地号令三军。 讨董联盟自然破裂之后,袁术回了南阳,继续经营着这边的势力。 在这天下还没那么乱的时候,袁术就是典型的京城的富家公子哥,通五经,贯六艺,年少时也曾以侠气出名,平日里最爱与其他的世家子弟们田猎游玩。 袁术前脚刚到南阳,就有请帖送上门——如今到处战火滔天,民不聊生,但一些豪强贵族仍然荒yin无度,抱着能活一天是一天的态度接着寻欢作乐。 军中的日子并不好过,袁术也寻思着放松一会也不错。参加酒席,也能顺便拉拢更多的势力,巩固家底。 酒过三巡,袁术乏力地看着舞姬的表演,这些节目来来回回也就是这么些,并没有什么新鲜的。 同时,还要应付着那些一看就是见自己现在势大来攀关系的人。坐在左侧的不知道哪个县令笑得一脸谄媚,脸上的泛着油光的肥rou皱巴巴地堆在一起,眼睛都被挤成一条缝要看不见了,还要眉飞色舞地一直和自己说话。 我年轻的时候真的有跟这么一号人物游玩过吗,袁术糟心地想,莫不是发福太严重了。感觉自己要和袁本初一样变脸盲了……呸呸呸,想哪个晦气家伙干什么。 酒意逐渐上头,恍惚间就看到一窈窕女子嫣然一笑靠近自己,袁术当下有些乏了,顺手揽过美人的腰,昏昏欲睡。 袁术并不讨厌沉浸于温柔乡,哪怕只是靠着香甜的气息睡觉,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然而,那名舞姬也许是有任务在身或是见他没有反抗,便主动上手,手法有些生硬地抚上袁术的胸膛,欲解他的衣带。 袁术睡意朦胧间,身上传来陌生又熟悉的触感,自那日之后,几乎夜夜都会入梦的面孔此时成了型,恍惚间,袁本初抱着自己,就要在大庭广众之间解下自己的衣带…… 等会,大庭广众? 袁术猛然清醒,那晚被碰过的地方都发起热来,他头皮发麻,推开了身上人。 这一推不要紧,谁知女子被推开之后身上掉下来一柄匕首,全场瞬间哗然。 女子见事情败落,柔弱的神色被凶恶的眼神代替,她抄起匕首狠狠扎进那肥硕县令的胸口。 “老贼,去死吧!” 全场乱成一团,女人的苦笑声,受惊的尖叫声……贴身侍卫们急忙上前护住袁术和捉拿犯人,一场宴席就此作罢。 袁术得知那舞姬其实是被县令杀夫强抢,故而寻仇,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在如今的世道,出生就是那么重要,高位者欺凌弱小,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袁术很早就懂得了这个道理。 他静静抚着腰间的一块玉佩出神,突然传来了小厮的敲门声,称孙将军求见。 当初孙坚战败,确实是因为自己没及时派发粮草。袁术自知理亏,所以当孙坚告病辞退的时候,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就这么放任孙坚离开了。 然而孙坚走了还不到两个时辰,就有属下来报。 “密探来报!长沙太守孙坚今日晨时于洛阳城南甄官井中得到了传国玉玺!” 玉玺…… 袁术听到这两个字,瞳孔瞬间放大了,他几乎难掩欣喜,当下就准备派兵去追孙坚。 阎象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道:“主公,请三思。” 袁术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表情过于狰狞,勉强按下神色。 “主公,就算此下能追上孙将军,将军也可一口否认。再者,孙坚乃江东猛虎,前有主公派发粮草未及,现又因一个莫须有的消息就前去问责……” “公子——” 袁术随身带的仆从大多是袁府中伺候惯了的,一位仆从正好此时入内,打断了闫象的话,试探着的声音说道:“公子,二……袁绍将军来了。” 袁术的心情顿时差了起来,他当下便道:“不见,让他滚。” 可怜那奴仆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跪着:“可……二公子说他有要事……” 在袁府当差的谁人不知这两位关系不好,小奴仆阿才跪在地上欲哭无泪,怎么就刚好自己值班的时候老遇上这种情况。 他还记得上一次还在府里的时候小公子也是这么说的,他就老老实实去通报了,结果袁绍公子真的走了,自己却莫名被扣了半个月的薪水!主子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你骂我罚我都成,为什么要扣我的薪水!甚至半月!! “公路,何必欺负一个小奴才。”袁绍直接就这么大剌剌地走了进来。 听到二公子的声音简直就像看见了救世主。这是他自己闯进来的,不关我的事,阿才一边默默退下一边想。 袁术看着这个自顾自闯进来打断自己的不速之客,咬牙切齿:“还请袁绍将军去内室等候。” 袁绍在内室坐了片刻,也未等到来人,百无聊赖地打量起了室内的布局,这小公子果然即便是战乱中也不忘享受,吃穿用度从不委屈自己。 他正盯着帷帐的花纹出神,突然嗖的一声,一柄冰冷的剑就抵在了脖颈侧方。 袁术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