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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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许之睡醒的时候,陆安玖正坐在驾驶座上玩着手机。 这是辆途观,城市越野里性能不算差,最重要的是开到这种乡下的边边角角不会过于张扬。 黄昏灰暗的晨光在陆安玖身侧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圈,手机亮度被她调到最低,模模糊糊只能看见一片白。 “怎么不叫我?”身上的疲惫还没有完全褪去,白许之开口,话语间难掩微微的沙哑。 “还没过时间,也没什么事,干脆等几分钟也无大碍。”陆安玖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屏幕上单词背诵软件一晃而过,她按熄了屏幕,将手机塞回口袋里,把车熄火,拿下了钥匙。 “对了。”她接着说道,暗沉的夜色压在她的眼睑,使她整个人身上都透露着一股压抑的气质“我和他们说可能会拖到比较晚,就让他们先回去了,到时候得我把车开回去,先和你提个醒。” 陆安玖其实会开车的,天守阁君子六艺琴棋书画她啥都学了个半吊子,赛车喝酒这种纨绔子弟标配她倒是一学一个准。 有的时候完事的比较晚,地方也偏,大晚上鬼影都见不到一个已经算不上修辞,交警更别提了,于是陆女士有的时候就不去麻烦别人,自己噔噔噔地开着车回去就行。 白许之对此表示无所谓,或者说她已经将很多事,都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啊对了。”陆安玖起身,打开车门,在下车前指了指自己的眼角,向白许之道“你这里,鳞片露出来了。” 白许之伸手摸了摸,一片冰冷的寒意顺着指尖向上缠绕,指尖轻轻拂过,抬起手,剩下的只有光洁的皮肤和一点点白色的,宛如飞蛾振翅后留下的粉末。 “现在没事了。”她冷声道。 一. 那好像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是个潮湿闷热的春日,乌云压得极低,仿若下一秒就要以倾颓之姿狠狠地砸落在地,空气里缠绕着一股树叶腐败的酸涩,如跗骨之蛆,粘稠至极。 那时候,陆安玖刚和白许之搭伙两三次,配合远远称不上默契,往往白许之还没有把阵立好,指尖还留着红彤彤的丹砂,陆安玖就提着法剑,闷头冲了上去。 但是这次不行,据白许之那神神叨叨的师父所说的小道消息,这次她们要去的那个闹鬼的村子,不是一般的难搞。 甚至连她和陆安玖,也只是去探个虚实,便算完成了任务。 “如果能带着情报活着回来那是最好,死了的话.......”那个浑身写满了“不着调”的女人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发自内心地在期待着什么。 “但你要是能拖着那个人的亲传弟子一起赴死的话,也是很不错呢!”她这样说道。 其实很多时候白许之总会不合时宜地,感觉自己的师父其实是个很幼稚的人。 但幼稚并不等于一无所知,相反,正是她表现出来的幼稚,可以将她的聪明隐藏的很好。 见惯了天守阁和明镜台的珠联璧合,此时的白许之,只感受到点点恶寒。 二. 白许之看中的房子,在老城区一段非常混乱的地区。 街道是菜市场流出的混黄污水,烂菜叶子,动物的羽毛内脏,带着腥味的鱼鳞,漂浮着,流落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 那石板经历了太过漫长的时间的打磨,周围打闹的孩童奔跑着,一脚下去溅起高高的水花正好砸在陆安玖脚面上。 她的表情猛地黑了三个度。 也不知到底是对着熊孩子还是这堪称恶劣的环境。 或许二者都有吧。 房子位于巷子的最深处,是很多很多很多年前一直流传下来的古宅,传说一石一瓦一木都没有改动过。 “完了,那铁定漏水。” 知道白许之不会搭理自己,但陆安玖仍是改不了嘴欠的习惯。 她乐乐呵呵,眼中带笑,透着nongnong的幸灾乐祸。 还没走进弄堂里,便是一道穿堂风铺面而来,像是古宅对于它新一位主人沉默的欢迎,又像是迎面而来一个巴掌,其中蕴含的森森阴气就让人体感的温度硬生生变了个季节。 白许之面色凝重,从包里掏出一个五寸二制式的罗盘,上边罗列着八煞黄泉,她微微垂下眼,白色的睫毛又浓又密,像是雾霭浮于夜空,带着未知的静谧与高洁。 她唇角微微抿着下沉,透露着无声的严肃,她微微调转着方向,欲使红色的磁针与黑色的脉络重合,便于定极。 陆安玖手还插在兜里,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很多年之后会被邵滢吐槽“你是来旅游的吗?”的闲散气质。 实不相瞒,其实在她看见白许之拿出罗盘的那一刻,就已经稍稍松懈了些许。 确实,并不存在所谓“罗盘越大风险越高”这种理论,但不可否认,尺寸越大的罗盘,能看清楚的东西就越多,也就意味着事情越棘手。 陆安玖自己的小私库里,就有一个上刻周天宿度,配以浑天星度五行,盈缩透地六十龙,以及缝针一百二十分金,后来为了方便消砂纳水,又请专人加上了中针人盘二十四山。 但没什么人知道,这玩意最初搞出来,仅仅只是为了排飞星盘罢了。 陆安玖,不愧是祖师爷见了要皱眉,佛祖见了要发火的女人。 然而,当二人等待了半天指针都还没有停止转动,陆安玖脸上的笑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不——会——吧——”她抖了抖身后的背包,三五斩邪露出一个剑柄,被她握在手中。 “我知道你就喜欢往这种阴气森森的地方,但是这种情况的话也算是特别点背了吧。” 呈现在她们眼前的情况却让两人到有几分难搞————红色的磁针下沉,却以一种稳定的频率,不断地旋转着。 沉针,阴气外泄。 “你应该祈祷是地磁场造成的这一切。”白许之终年神色不变的表情也微微有些许破碎,某些不好的回忆缠上心头,陆安玖闻言,道 “不然要真又蹦出了个不化骨级别的,我可跑不掉是吧。” 三 陆安玖性子虽然跳,大事上却还是看得清,此时她倒也收敛了跳脱性子老老实实一手红绳一手铜钱绕得飞快。 ——但那是不可能的。 她手上动作不停,嘴也不听,呱嗒呱嗒地聒噪如一个连的青蛙下凡,吵得白许之脑仁生疼,于是白许之起身,收拾收拾东西,打算要么往陆安玖脸上贴一个静音符,要么找个安静的角落早把事情搞完早回去。 ——她暑假作业还没写完呢! 于是她转过身,便看见了,那盘桓于枝头的蛇。 ——那是她第一次,在如此近的地方,看见一条蛇。 幼时族中老人曾为她判过命,当远离一切阴邪之物,不然于自身无损,于族中却是大忌。 于是便将她送进明镜台管理经史子集。 <Br> 那蛇长而细,头部呈三角状,带着一股很强的攻击性试图震慑他人。吐息间猩红的信子与红色的瞳孔交相辉映。 若是常人,在林间被一条大蛇拦路,大多都落荒而逃慌不择路。 但白许之不是那样的人。 陆安玖也不是。 她注意到白许之这边许久没有动静,于是回过头,便被那一人一蛇相顾无言的场面给逗笑了,挑了挑眉,露出一副见着了什么极有意思的场面的表情。 “是讨封啊。”她说。 “你要给它封词吗?” 白许之现在还不知道,很多年之后她会被迫卷挟着蹚入一滩浑水,在铺天盖地的落叶里手持利刃染上无辜者的鲜血,而她也会在很多年之后的冬日里,孑孑一人,一步一叩首登上山顶的寺庙,在满天神佛的注视下替早已离去的陆安玖卸去此间最后一段因果。 很多事其实早在她对着那条白蛇吐出那句封词时,就踏入不可逆的洪流,在那之后她的人生便只能沿着既定的轨迹,直到时光的尽头。 原来一切早已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