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
老宅
余敏从换衣间里出来,直接进了浴室。 早上的汤药全都浪费掉了,她仰头疲惫地靠着浴缸壁,把自己整个浸泡在热水里。 其间蒋承泽进来又出去,和从前一样,没有同她交流半句。 余敏裹着浴巾从浴缸出来时,忍不住瞥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水雾升腾中,镜子里映出一张五官精致的脸:鹅蛋脸,挺翘鼻,瞳仁水润,一双杏眼因为热气的熏腾,眼尾泛着淡淡的红晕,令她看上去像极了那些民国电视剧里穿旗袍的女人。 这张脸是典型的江南女人的长相,温婉娴雅,却也沉闷——似乎缺了那么一点活力,一点挑战性。 余敏试图挤出一个笑容,那笑却怎么都未及眼底,敷衍且惨淡——让镜子里的自己更像那些红颜薄命的女人了。 余敏皱眉,掬了把水冲脸,发了会呆,这才推门出去。 外面,蒋承泽已经换上了家居服,正坐在坐在书房地办公桌前,处理文件。 他们现在住的这套别墅,二楼的主卧是原来的主卧和一间客房打通后改造的。 百余平的空间,有干湿分离的浴室,步入式衣帽间,大露台,还有一个连通的书房。 把书房囊括在卧室里,似乎是蒋承泽的一种偏好。 他之前那套大平层时,书房和卧室就是一起的。想想也很好理解,蒋氏那么大的集团,在国外也有不少业务—— 常常深夜里一个电话,蒋承泽便要爬起来确认文件,偶尔还要调好闹钟,凌晨时间起来同远在海外的合作公司进行线上会议。 书房自然是离床越近越好。 作为大集团的继承人,蒋承泽日日挣扎在商海钱波,工作量不可谓不繁重。 也许正因如此,妻子对他来说更像是稳定后方的角色,爱不爱不重要,关键是要能帮他生儿育女,安抚亲人,维系交际…… 这样他才可以更加毫无顾忌地在商场上拼杀。 余敏清楚自己的职责。 “今天上午,拍卖行把上次你拍的那批东西送过来了,青花寿瓶我已经让人包装好了,明天送给奶奶,另外我看双鹤香炉也不错,也一并包了起来。” 她一边涂面霜,一边提醒书房里的人,“明天寿宴人挺多的,我打算吃过早饭就回老宅帮忙,你下午要是没什么事,也早点回去吧。” “嗯,我知道了。”蒋承泽头也没抬。 “对了,明天嘉青也要回来。”余敏又道,“她这次拿了金奖,但我想以她的性格,她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过分高调。我让人订了鲜花和知味斋的金牌酥……借着这次奶奶寿宴,我想着在桌上随带提一嘴,也算帮她一起庆贺了,你觉得呢?” 蒋承泽这才抬头:“就按你说的办吧。” 说完,又低头继续处理文案。 余敏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其他的交代,这才转向床边,关灯,躺进被子里。 第二天一早,在自动窗帘轻微的“吱呀”下,余敏睁开了眼。 旁边的热源早已经不见踪迹,余敏起床洗漱,简单地用过早餐后,带着礼物,开车回蒋家老宅。 深秋的院子,植物刚经历过一次深修剪,有些光秃秃的。 天下着蒙蒙细雨,灰暗的光线把整个蒋家庭院衬得庄严而压抑。 每次回老宅,余敏也跟着压抑,和天气无关,而是老宅整体氛围使然,也可能——和她对这里根深蒂固的第一印象有关。 余敏第一次来老宅,是一年半前。 三月中,余敏在医院答应了蒋承泽关于结婚的提议,没过两天,蒋承宇就派人接她,让她和他一起回去见家长。 黑色的迈巴赫载着她从医院一路到蒋家。 穿过保安室旁的大铁门,迎面而来是广阔的花园,驶入深处,一栋欧式的建筑逐渐显现,前面佣人们站成一排。 车停下,为首的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小跑着迎了上来,殷勤地打开车门—— 仿佛电视剧一般的场景。 余敏从车上下来,第一次觉得四厘米的高跟鞋穿起来也会有些不稳。 连带前一天精心准备的穿搭也变得寒碜。 余敏收起微微张开的嘴,只能拉长脖子和脊柱,用笔直的站姿掩盖内心的紧张。 直到蒋承宇伸出手递给她:“我们进去吧。” 余敏任由蒋承泽牵着,跟在管家身后,向敞开的大门处走去。 刚到玄关,余敏便远远听到大厅传来的谈笑声,很是热闹。 “今天连三小姐也特地请假回来了,还有表少爷和您姑妈……本来老太太说让他们改天再过来,但您也知道您姑妈的性格,哪里拦得住呢。”管家小声在蒋承泽旁边禀告。 “来了就来了吧,反正迟早要见的。” 蒋承泽不以为意,领着余敏,快步往会客厅而去。 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坐着两个妇人,三个年轻人,还有一个中年男人。 余敏跟着蒋承泽的步子,刚走近,便见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人们停了下来,目光全都不动声色地朝着她的方向投来。 “哟,承泽,终于舍得把女朋友带回来给我们看啦?”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短发妇人,扯出一个笑容冲余敏点头。 通过她的座位,长相,以及她调侃的语气和刚才管家的话,余敏推测——那是蒋承泽的姑妈。 这么一来,她旁边坐着的,便是蒋承泽的母亲——蒋太太。 蒋太太沉默地坐着,目光像冬天里的霜雪,里面没有母亲见到儿子未来媳妇的欣喜,更多的是一种审视,对余敏从头到脚的审视。 她旁边的中年男人目光稍克制一些,也满是打量。 “爸、妈,姑妈也在啊?正好,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女朋友余敏。”蒋承泽简洁地开口。 余敏配合着他介绍,恭敬地点头:“叔叔、阿姨、姑妈,你们好。” “你好。”中年男人微微颔首,这才收回打量的视线,招呼道,“坐吧。” 他和蒋承泽有着相似的五官,但脸更老,头发也有些许花白,整个人带着威严的气息,让余敏丝毫感受不到被欢迎的感觉。 “坐吧。”蒋太太跟着开腔,声音和她目光一样,冷冷的,“承泽跟我说你们准备下个月结婚,我现在都还不知道呢——你说,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啊?” 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投射到地面,光滑的大理石将光线反射得刺眼。 余敏小心地按着裙子,在姑妈稍稍让开的位置旁坐下,恍惚间有种错觉,自己不是来见家长的,而是来接受审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