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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然不知,还在电话里夸耀着梅青青的美貌和她绸缎般的长发。他羡慕地说:“我第一次离梅青青这么近!跟她一起来的那个女的长得也不赖,身上还香喷喷的,我听她们说话,梅青青要跟人约会啦!我想来想去,白雀荡里除了你哥,谁能跟梅青青约会呀?啊呀孟梨,你真是有福气,梅青青以后就做你嫂子啦……”我的嗓子和腿一同发起抖来,脚一阵发软,但我不能软下来,我问张不渝:“他们去哪儿?”“还能去哪里?礼堂里今天放电影,就在县城嘛!小梨子,改天咱俩也——”张不渝絮絮地说,我听不清了,风在耳边刮着,刮着,二月春风似剪刀,嚓嚓地剪,短的是理智,草还在疯长。县城,礼堂,电影!这是情人才去的地方,礼堂门口来来往往都是成对的、传情的眉目。电影呢?大门轰一声关了,灯灭了,雪白的银幕亮起来,举座尽是黑,是一场戏还是两场……最好的戏在台上还是台下?我哥还没有跟我看过电影。我正赶上了,礼堂门口还聚着人,但那人说,电影已经开始了。我感到心重重地沉了一下,随后又顽强地蹦出一丝活气,开始就开始,我要和我哥看同一场电影,不能只是他和梅青青——那么我就输了。我不能输。我去买票,忘了问入口,拿着票反而头晕目眩,还撞上一个人。我不是有意撞上去的,但潘桂枝却是有意挡我路的。潘桂枝为什么也在这里?他也是一个人,哦,还有他的烟。“弟弟呀。”潘桂枝对我一笑,热络地揽了我的肩膀,他当然看见了我的票,夹烟的手指头一捻,把票捻了去,搓揉成一团,“要这个做什么?想看电影找哥哥呀!”我推开潘桂枝:“你还给我,我要进去。”潘桂枝却把票放进了裤兜里,对我说:“急啦?来,跟着我,哥哥带你进去。”潘桂枝说话从来不跟人商量,他将我揽到侧门,将门栓一拨,门竟就开了。里面黑漆漆一片,只有西边的银幕上闪着光。模糊的光打在一张张模糊的脸上,我什么也看不清了,听见潘桂枝得意地自吹着,怎么样?哥哥厉害吗。我没理他,他又无趣地说,这里不好。一只手拉上来,沿墙带我往西边大银幕的方向走,烟头的一星火在暗处烧着,忽闪忽闪,忽明忽暗。最后停在离屏幕只有十米左右的地方,我没有看电影,而是回头扫望乌压压的座位和满座的人,我要找我哥,找不到也要找。我那时没想过找到他能怎么样,只是一心要找到他。潘桂枝忽然说了句没意思,他的目光不知道何时落到我身上,打量了一会儿,冷不丁地说:“你找不到的。”就像他知道我要找谁。说完,潘桂枝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荧光的屏幕:“哥哥教你一招,你啊,站到那里去,所有人都会看见你。”我不过去。潘桂枝看穿了我,他啧啧地说:“不敢?哥哥帮你一把……”话音没落,就抓了我的胳膊,将我拖拽着拉上楼梯,一阶又一阶。礼堂不像专门的电影院,比起放电影,更多的时候用来排演、演出,荧屏悬挂着,后面和两侧皆是厚重的、紫红的绒布帘子——潘桂枝把我拉到了绒布帘子的后面。他突然地、猝不及防地对我喷了一口烟,那股烟味呛进我的鼻子里,辣辣地燎刺我的眼睛,我往后躲,潘桂枝的手却堵住了我的退路。绒布后面空荡荡的,他用被烟熏黄的手掌挡回我的后脑勺,鼻梁跟着脸一起撞上来,含了一口烟的嘴凑到我耳朵边,呼吸一下一下喷出。他说:“小鸽子喂饱忘了本啦?别忘了是谁教你做女人的……”我冒出一背湿汗,心乱跳着,什么都怕,潘桂枝箍我的腰,把我抵在绒布上,绒布颠颠地摇晃,潘桂枝的脸仿佛颠倒了。他说,吕新尧懂什么,台上最好看的哪是电影呀,哈,瞎了眼的人!他的手在我背后揉,下流的抚摸。我看见头顶的灯,阒黑的轮廓,仿佛黑暗中有只眼睛也在看着我,什么都知道。看得见的,rou体的耸动,看不见的,手指的刮擦。倘若它亮了……不,不能亮。它不能亮!身上勒紧的,扯松了,潘桂枝粗糙的手指摸过去,从一只合不拢嘴的蚌里掏珍珠。他的指甲还是长,九阴白骨爪恨恨地抠,嘴里笑说:“吕新尧不识货呀。”一块橡皮泥,被他用力地搓、捻,玩弄,发霉。我仍然望着灯,六神无主地。这是什么?童贞?我倏忽想起我的童贞,被潘桂枝嘴里的烟雾绑架的童贞……他来抢,我就要丢吗?因为我怕他呀,我躲不掉,我是胆小鬼,怂包,小孬种……不是吗?我怕他呀。该从何说起呢?稻草人无边无际的影子,还是三条狗?错了。我茫然无措地想,可是狗已经老了、死了,我为什么要怕他?难道我要在我哥面前演一出胆小鬼的戏吗?他会笑吗?可他让我别听潘桂枝的话。我忽然地醒悟了。“你滚!”我看见潘桂枝错愕的、不设防的眼神,声音好像从他的眼睛里发出来——咚!像鼓槌敲打在鼓面上。潘桂枝摔倒在台上。我从黑暗中跑出去,跑进了另外一种黑暗中,用我弟弟孙晏鸣那种老鼠的跑法。27我爱你,让魔鬼绑架我(下)礼堂的灯亮了,而外面的天色却暗了,我在后门的楼梯底下躲起来,两条腿一下便软了,瑟瑟地发着抖。我的喉咙被一股烟味浸yin,吸进去、呼出来的都是烟味,潘桂枝的味道吐也吐不尽似的,还不断吸进去,涎水吞进去,我想咳嗽,但会不会引来潘桂枝?潘桂枝在我的想象里变成他家的狗了,猎师的狗,一等一的嗅觉、狠毒。被他找到了会怎样?变成捕鸟网上的鸟尸,失身,发霉?我出了一身汗,用手使劲地捂住嘴,只露一双眼睛警惕着周围,摇动的野草和树,还是黄昏,一切如常,一切又都悄悄地变了。时间在流逝。忽地,一双脚踩过来。我吓住,仿佛回到那片稻田里,稻草人硕大无朋的影子朝我压下来,势在必得,潘桂枝的眼窝里忽地射出狂喜——“哈哈!找到你了”!但不是。他被我吓一跳,说:你是谁,怎么藏在这里。我对那张陌生人的脸摇头,那一刻我发现我失去了声音,或是忘了我是谁。电影散场了,于是又多了许多双脚,啪嗒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