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夜奔
…… 门外突然有书简细碎又匆忙的碰撞声,又霎地停住了。 有点耳熟。 还没来得及检索,孙权用脚推开门缝,睨了一眼我手里的茶包,沉着脸进来了。一手提着水,一手捏着,呃,像是一只兢兢业业正在努力动弹的心纸君。 “怎么了,衣服没找到?”我拢着胸口,正准备走过去看看他手里是谁的心纸,“乱拿别人的心纸君可不是什么好…” 我顿在原地,那是,伯言的…… “我带来的可不只是心纸君。”声音闷闷的。 门外一阵哗啦的书简声,门被大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闪了进来。 胸前被带着体温的绸缎覆盖,来人单薄的肩头上正躺着我藕色的中衣。 他探手在我身后系上带子,定睛看着我。他的眼神总是克制得如深流的潭水,此刻却泛出清亮的天光。 “伯言…”他又清瘦了。 我探出手抚上他的脸,像滴漏一般守时的他竟提前半日匆匆赶来,半夜的露与尘都留在他身上,平素不离身的文书竹简也被丢在门外,和往日一丝不苟的他判若两人。 他伸手要牵住我垂下的手,摸到了我没来得及放下的茶包。他用另一只手拿走茶包,牵住了我的手腕。 “江东陆逊今日未时会来绣衣楼拜访,现在已是夜半,广陵王殿下该回寝殿歇息了。”他对孙权扔下这句话,带我快步走出了房间。 门前文书散落一地,他却看都不看一眼。藕色中衣随着他匆忙的步伐从肩上滑落,绵绵地落在文书堆上。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陆伯言。就算是剥开层层伪装和桎梏表露心迹的那天,也只问,若他老来得了孙权封赏能居山野,殿下可愿赏脸一叙。 若非我是个不管不顾的,断不可能在这浮萍岁月和他贪欢至此。 伯言忍得,是怕一时不忍,失去那刻更忍不得。 合上内室的门,他把茶包放在几案上,又顺手从衣橱里拿了点什么,然后回身把我抱到寝榻上。 “殿下,失礼。”他解开反系在我身上的披风,手上是和他礼貌言辞全然不同的急切。 我知,便抬手准备把中衣褪下———尽是仲谋的味道。 他别过脸去拿刚取的中衣,展开了准备给我穿上,回眸便定定地盯住我胸口,皱起眉头。 “…疼吗?”他的声音有些低哑。 “不疼了,你惯是知道孙二公子的,他疯起来是这样的……”我故作轻松,“伯言,我没事。” 他垂着头不说话,默默给我披上了中衣。 若陆氏还在,他风光恣意怕是不输孙家,可如今只能在行君臣礼时,垂下双眼的时刻,消化掉所有不甘。 如今孙权与我这般,他只会愈加难做。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化解他心里万钧的沉重,只能环抱住他些许清减的身子。中衣还未好好系上,温软贴上了胸膛,他愣了一下,随即紧紧回抱住我,下巴轻轻搁在我肩窝,似有似无地,浅舒了一口气。 “我和他,没有……”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就算现下和孙权没有,和孙策却实打实的有。我哪有立场讲这些虚虚实实。 我只能唤他,“伯言,伯言……” 他抬头亲了亲我的额头,右手缓缓摩挲着我后腰的旧伤,他一得闲便会为我纾解腰伤的酸痛,好像已经变成了习惯。 “……是在下来迟了。今日午前在二公子枕边找到了一些东西……在下便匆匆赶来,快到广陵时才得空传信,但殿下久无回音,一时更着急了,才直接闯了寝殿……结果正碰上二公子翻弄衣橱……”他眼里有愧。 可我心里有愧。 我闭了闭眼,手上那种黏腻的触感又鲜明了起来。 “二公子早知你我,我虽为他老师,也未能探明他的诸多心思。他知而不发,莫不是对你也存心思,我越想越惧…伯言一直告诫自己莫贪图着独占殿下,可当我想到觊觎你的人今夜就在你身边…我真想一把火烧了孙家…” 他说话有些混乱,但我知道他不是在说笑。 他被压在这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孙家大旗下,仍然愿意用燃尽一切的决心来爱我。 谁说他不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