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合八八 启阵，代价

    睡道人的神识闪现在魏无羡面前那天，魏无羡正带着一老一少在密林里尝百草识百兽。

    聂怀桑的脑袋上还顶着一个白色毛茸茸的团团兔（没有长耳朵，毛多得看不见五官，因为性格温顺，所以起名废魏某人就叫它团团兔了）。魏无羡翘着二郎腿躺在树上闭眼休憩。认认真真蹲在灵植边上，一边尝草一边执笔记录描绘的只有蓝老先生一人。

    “后天灵植，微苦，性温，可食用，无毒，可入药，叶形似针，根如灵参，曰针叶灵参。成年灵植，凡人闻之可入练气之境，食其叶可得百年灵力，食其根可得万年灵力。”魏无羡吊儿郎当地咬着一片叶子念叨着，也不睁开眼看看，可话又说回来，蓝老先生的治学之风，谁会不放心。

    “丑东西，收拾收拾，赶紧回去，出事儿了！”

    魏无羡一行人哪儿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一边揽着两个身边人投身进入空间缝隙，一边问着详细的情况。

    “你那日要了你家叔父身子，将魔祖的分身逼至绝境，道祖本来是设下结界，防止泄露，但是对方应该还是感应到了，分身莫名其妙断了联系，对手也不是不精明的。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气无孔不入，道祖的实力再强也不能亲自下场，魔祖想来是调动了我这方世界仙门之人的心魔之气，你之前用灵魂之力做的封印被抹掉了。人心不古！此次大劫过后，非得……“

    睡道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三人已经闪回了魔道世界。

    “蓝湛他们呢？我们现在怎么办？”魏无羡与其说是在问睡前辈，不如说是问自己，打开心灵感应，“乱葬岗！”

    “你们既已回来，贫道此刻便回去，勾连天地，助你启阵。丑东西，如今能够帮你运行辅阵大法的只有七位，你……这胜算……”睡道人欲言又止，他自己的世界，却要丑东西和家人承担风险，面上只有惭愧，但都是身为局中之人，又不是随随便便抽得开身的。神识飞身而去，回归本体。

    魏无羡也是一脸凝重，三个小辈还没有助他们提升实力，九位缺其二，辅阵之法其威甚减。

    聂怀桑的手伸过来攥住魏无羡的手，有些发抖，但是还是微微用力。魏无羡回握住，轻轻捏了一下。回头看看叔父无甚惧色的脸：“走吧。”

    魏无羡带着聂怀桑御剑而行，蓝启仁独自成行。非是偏宠怀桑更多，实在是从前聂怀桑就没怎么御剑过，实在是……不熟……

    等三人一行来到乱葬岗山脚下，该到的人都已经等在那儿了。

    “蓝湛！

    为首的人回头，此时此刻，他却不是属于魏婴的道侣，而是那个统领仙门的仙督了。

    “如何？”

    “怨气四溢，各处的结界这便要破了。”

    后果不需要多说，魔祖图的并不是这么一方小世界，而是身后的洪荒。一旦结界破了，魔道世界作为前哨屏障定当不复存。

    “待此间事了，定要向道祖他老人家说道说道。”魏无羡看着乱葬岗结界内已经浓郁到凝成翻滚气浪的黑色魔气，“我们进去吧。”

    “家主，忘机不便进去。”蓝启仁出声拦住二人，望向小侄儿的肚子，如若真的这个世界即将不存，他还是希望保住蓝氏最后的血脉，“忘机他……”

    魏无羡看着蓝忘机的眼睛，这一次，就让蓝湛自己选择吧。就算蓝湛躲到他的世界，又能如何？或者让他带着自己的家人就此遁世，恐怕他们一行人从此道心受损，再难寸进。

    蓝湛看着魏无羡和聂怀桑还没有分开的手，难道这么多妥协过后，他还能躲吗？开口：“进去。”

    魏无羡笑了笑：“好！”

    蓝湛，不会有事。我魏婴，不会让你有事！

    “你们三个小孩儿……”魏无羡皱了皱眉，这三个现在还不行。

    话还没说完，就被景仪抢了去：“夫……夫君这是要抛下我们么？我们早就是夫君的人，如今好好的一家人，夫君却独独要抛下我们三个？”

    “嘶！”聂怀桑倒吸了一口气，听着蓝景仪唤魏无羡夫君，他只一个感受，鸡皮疙瘩，甩开魏无羡的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其他人也是一样……

    “进去以后，你们只能看着，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上前，如有违抗，家法处置！”

    乱葬岗深处，辅阵大法的阵眼和阵型已经被世界的天道睡道人画好，无惧身边的怨气翻腾，各人在各自的位置上盘腿坐好。魏无羡和蓝忘机站在阵眼。

    “蓝湛，不会有事。”

    “嗯。”

    魏无羡升空，蓝忘机望着天上那个人，扶着肚子盘腿坐下来。魏婴，不会有事……

    …………………………………………此处快进………………………………

    红色光球将阵中各色光球蕴含的灵力吸收汇聚成一道白色光柱注入阵眼，将魂力的运转速度撑到最大的限度，输入白色光柱之中，一束上天，一束入地。

    天之上，睡道人看得焦急！道魔相撞本该是此消彼长。道祖让丑东西执阵考虑的便是丑东西算是半个局外之人，能够与魔祖对抗却不沾因果。再者，本以为魔祖身在混沌之外，鞭长莫及，丑东西虽实力远远不及，也可抵御一二，待得丑东西成长起来，平衡之势便稳定了。然则未曾料到，魔祖实力虽未恢复，却从内部调动世人心魔之气，袭扰消耗，并伺机撑破结界……丑东西现在还远远称不上成长起来……

    这是一场硬仗，不见敌人，却凶险万分！三个小辈眼见长辈们的灵力输出的光芒越来越弱，趁着众人的关注力都在天上的黑衣人身上，便也加入阵中，力量虽然薄弱，但是聊胜于无。

    蓝忘机是最早发现的，侧过头看了一眼思追景仪和金凌，三个小辈合用一个阵位……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回过头继续关注上方。他的灵力和魂力被封印得只剩下两成。魏婴升到半空以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封印了他。

    最了解他的的确是魏婴，魏婴知道，他想做的事情是与他共同承担，可是魏婴却不许……魏婴啊，你我共享天道道果，此危难之时，何故又撇下我？

    下面的辅阵之人逐渐力有不逮，空中与黑色魔气对抗的光柱逐渐由白色变成红色。让蓝忘机开始皱眉的是，身为魏婴愿世界的天道道侣，他能感知到魏婴在消耗他自己的世界在供养这个阵法！这就意味着，魏婴的魂力也快支撑不住了！

    漫长的等待，身上明明有足够的力气去支撑爱人，却只能等到爱人的力量不足以对他继续进行封印……他只能眼睁睁等着自己身上的封印松动。

    就在众人觉得支撑不住，难以为继的时候，地面的阵眼处，一道蓝色光柱冲天而起，缠绕住红色光柱，直冲而上！

    蓝曦臣不由大骇！他望向忘机仰望天空的脸，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可是他却察觉出一丝兴奋和解脱！不对，忘机在燃烧自己的魂力！

    “忘机！”

    “泽芜君，你别过来，守好你自己的位置！”这是蓝忘机第一次称呼兄长的尊号，却是以上位者命令的语气。

    “忘机，你胡闹！”

    “叔父，忘机心中有数！”

    空中红蓝色的光柱已然融合，形成了一道紫光。魔气的侵蚀之势在紫光的照耀之下，有了一丝减弱之象。

    然后阵中两人心知肚明，长此下去，必是他们消耗殆尽的结局。

    就在两人即将破釜沉舟之时，天外传来一道沉稳女声传遍整个魔道世界：“奉道祖圣令，斗姆元君帅天极一百零八星宿行周天星斗阵法，以助夷陵老祖。”

    天外的星斗大阵降下星辰之力，道家正宗的力量传入紫色光柱，也撒遍世间每个角落，世人皆能看见原本被魔气遮蔽的昏黯天地，被星光刺破，紧接着从乱葬岗上空腾起的紫光，快速的扩散，形成一层光衣包裹着大地，再慢慢沁入地面……

    “结束了？”金凌看着慢慢恢复白日光明的乱葬岗，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他们身上的灵力几乎消耗一空，就跟还未修行过的孩童一般脱力。

    “魏前辈！”思追变色惊呼，看着魏无羡从半空坠下，想爬起来却一时找不到力气。

    魏无羡重重摔在蓝湛身边，望着天上的太阳：“蓝湛，这次我们好像赢了。”

    “蓝湛……蓝湛！”魏无羡侧过头看着蓝忘机蜷缩在地上，护着肚子，皱着眉，苍白着一张脸，已然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温宁跌跌撞撞地扑过来，执起蓝湛的手：“未足月，公子，这可怎么是好！”

    蓝湛已经没有了声音，虚弱地做出嘴型：“生……生……”

    魏婴将蓝湛抱进怀里，探脉之后，焦急万分，蓝湛为他助阵几乎耗尽全身灵力，这未出世的孩子竟然还在攫取母体的力量。看着蓝湛冷汗一颗颗往外冒，心疼不已。

    在此时，上天降下五彩功德，落在众人身上，魂力和灵力都在一点点恢复。魏无羡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偏偏此时，天上原先那道女音再次出现：“斗姆元君业已遵从道祖之命，特此复命！”

    就在此时包围着众人的五彩功德，仅有四层飞向天际。

    若是平时，魏无羡也不稀罕这些许功德，可是现下蓝湛却在受难之时！不仅咬了咬牙，低头吻住蓝湛，掩饰住心里的暴怒……若是斗姆元君的助力如此神效，为何一开始不来，非要等他们力竭之际。他是不沾因果之人，所以是身为前锋的最佳人选，同样却也是不受掌控之人，若说道祖没有算计，哼！

    ……来日他定要讨个说法，今日蓝湛若是有个好歹，他便带着人回到自己的世界，这个世界坍塌也罢，沦陷也罢，与他再无干系，就是对不住睡前辈了。

    “无羡，我们先把忘机抬进伏魔洞……”蓝曦臣看着魏无羡已经慌了神，便担过主事的责任，“温宁公子，你善岐黄，一会儿忘机劳烦你了，其他几位，就有劳各位先在洞外。思追景仪，你们去准备一下热水毛巾……还有剪子……”

    魏无羡听到蓝曦臣的安排，立即横腰抱起爱人，闪入洞中。

    江澄、金凌、聂怀桑还有宋道长都等在洞外，却听不到一声痛呼。

    洞内，蓝启仁守在石床一旁。魏无羡一边抱着蓝湛的头不住的亲吻安慰他，一边不断地往蓝湛体内输入灵力：“蓝湛，你疼就叫出来，我在这儿，阿婴在这儿。”

    可是蓝湛还是咬住唇不肯多出一声。

    温宁跪在一边，给蓝湛按摩合谷、鱼际两xue：“公子，含光君不喊也是好的，四婶生育的时候，婆婆也说过，不能喊，喊了就没力气了。”

    转头：“泽芜君，几指了？”

    “刚刚三指……”

    “瓜未熟而落，最伤母体，这样不行。思追呢？思追！”温宁直起身，开了一个下胎单方，让思追抓紧时间去抓药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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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澄聂怀桑看着景仪一盆盆的白水端进去，一盆盆血水端出来，面色皆是惨白。时间已经一天一夜，思追端着药和参汤已经灌了几次。若是平日生产，定不会这般凶险，可是偏偏在此时，在蓝湛力竭之时，偏偏腹中胎儿又不知节制地吸取着父母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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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曦臣跪在被血水侵染的石床之上，蓝湛的双腿之间，双眼通红，眼泪包着没有落下来：“忘机，你再试一次，听兄长的话，再试一次！”

    魏无羡也是红着眼，眼睁睁看着蓝湛受苦，却没有办法，什么夷陵老祖，天道代言，天选之子，此刻却救不下自己的爱人。亲吻着爱人眼神已经涣散的眼睛，轻轻念叨：“蓝湛，你不要睡，不可以睡……你睡过去，我就不要你了，我不要你了，听到没有！”

    “唔·～啊！！！！”蓝湛最后几乎是孤注一掷，用尽多有力气，拼出一声嘶吼。

    “哇～”蓝曦臣趁着弟弟最后一次用力半拖半拽将孩子拽了出来。

    孩子出来了，洞里的人一时之间都没有来得及开心，蓝湛的下身还不断地流着血，让他们没有心思庆贺新生。但好在孩子已经出世，魏无羡依旧渡着灵力，看着蓝湛的元气一点点慢慢地恢复。幸好！幸好他们都是修仙之人，底子毕竟在那儿，若是凡人，蓝湛此刻估计已经……

    “不好了，魏前辈！”景仪冲进来，“伏魔洞上空聚了好大一片劫云！”

    魏无羡血红着眼，压抑的怒火快要溢出来，欺人，不能太甚！

    “温宁，兄长，叔父，蓝湛拜托你们。”

    走出洞外，看着天空的劫云，竟然跟原先的怨气一般无二，都是一样黑。

    看到江澄他们，从大阵启动开始，他都没来得及跟他们说上话。一个个眼睛也是熬得发红，满脸疲倦。谁也没想到，拿命拼过之后等来的却是劫云！

    这第一次大阵才刚刚结束，这劫云便是要来索他孩子性命的。

    魏无羡直直望向劫云，未发一语。他可以说这孩子虽然天生具有神力却不会对洪荒大世界造成威胁……他可以说此间事了，他便会带着家人孩子回到红色的天地里去……他可以说用救世的功德换取道祖一个宽恕……可是凭什么？他的妻妾根源在此，若是被人以此作为拿捏他的手段，有一就有二！利用价值都没有耗尽呢，一个大棒子便要打压下来了吗？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想要如何？

    劫云愤怒地翻滚着，劫雷却迟迟没有落下，这是一场无声的谈判。魏无羡若是赢了，此后洪荒世界便算是认可了他的存在，否则……也没什么否则，带着妻妾回到本体世界，宠他们一世，等到他们逝去，便一心修行，到了势均力敌那天，再回来拼个鱼死网破便是。他知道这是下马威，但他笃定这劫雷落不下来。

    劫云慢慢停止了翻滚，却依旧不肯散去。

    魏无羡有些没了耐心：“在这方大世界，没人越得过你，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规矩还是你的规矩。”

    这一次没有了恭恭敬敬，没有了敬语称谓。这个你字，说的人知道是谁，听的人也知道是谁。

    “什么功德果位，日后你爱给给，不爱给自己留着，我们也不稀罕。你让我做的事，我会接着做，但是我想要的东西，你也知道，到时候别不给就行。”魏无羡恶劣地补了一句，“当初我们还信了你的话，你为何不想想，他所谓的背叛和离开，未必不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劫云再次翻涌起来，却慢慢恢复平静散去了。

    魏无羡嗤笑一声，　他这算是什么？别人夫妻打架，却拿他当棒槌，他又不是红娘，也不是月下老人，做什么调解员？

    重新走回洞内，蓝启仁抱着血糊糊的小婴儿，皱着眉：“魏无羡，你过来看看，你儿子不怎么哭，有些虚弱。”

    魏无羡上去，抱过孩子，啪啪几下打在孩子屁股上：“你把你母亲折腾成这样，还好意思虚弱？你敢不哭？你哭不哭？”

    “哇！！！！！！”

    蓝启仁无语地从这个新父亲手里接过哇哇大哭的孩子，看着魏无羡心肝宝贝似的围着小侄儿……父母是恩爱的，孩子果然是顺带的……蓝启仁抱着孩子去清洗身上的血，一边想些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