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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有人叫我,我睁开眼睛,就看见床前站着崔家小厮一名。一身月白色的长衫,细腰,皮肤白皙,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我没好气的说,“干吗?”“王爷,我们公子自尽了。这是他临终之前留给您的银票,还有一块玉玦。公子说,让您亲手埋了他,让他尘归尘,土归土。”“什么!?”我被惊的跳起来!周围出现了雾。崔碧城躺在百年窨木棺材中。他的表情很安逸,眉眼若画,宛如一幅平静婉约却哀伤的江南烟雨图。我的眼睛居然也潮了。“太浪费了……实在太浪费了!”我听见有人说话,连忙点头,“是的,他还这么年轻就已经死了,实在太浪费人才了。他还有父母在堂,却无妻子,有句老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应该明白的。”……“如此華貴的緙絲長袍!”“如此美妙的金線繡腰帶!”“腰帶上如此碩大的一顆南珠!”“他手中如此碧透的一塊楚王碧!”“價值連城的一塊窨木!”“天啊……就要長埋地下!!”……“小生实在无法情愿啊!!——”我惊悚的一扭头,看见崔碧城就站在我身边,看着棺木中的另外一个他,正在痛心疾首的干嚎!——啊!!——我一睁眼,嗦的一下子从藤床上坐起。我看清楚眼前没有别人,没有死了的崔碧城,也没有干嚎的崔碧城,只有拿着芭蕉蒲扇的小莲,正在惊讶的看着我。顿时,我冷汗如雨下。我魔障了。“王爷?”小莲试探着轻声对我说话。“啊?怎么了?”我木然回答。“王爷,方才崔老板的账房老姜来了,他说崔老板病了。发着高热,一直睡着。”我问,“怎么忽然就病了?”小莲说,“说是为了查账,他一连四天没阖眼,然后他又为了楚总宪的事情四处奔走,再加上雍京这几天实在太热,所以就……”我忽然想起来很多往事。都是小时候的事。那个时候崔碧城还在国子监读书,时不时的被我娘叫进寿春宫吃果子,那个时候他还是个文官坯子,也曾视金钱如粪土!现在想起来,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光怪陆离的令人难以置信。我起身,告诉小莲,“你去找老姜,就说让崔碧城好好养病,那账也不用做了,看看他自己用的人!一点本事都没有,底账都让太子的人给挖出来了,还自鸣得意的继续猖狂。这些人哪里是给他办事的,都是来刨他祖坟的。”说完之后,我又感觉有些冤枉他。他接手雍京制造局在江南的生意不过就是最近三、四年的事情。那些烂账都不定是什么时候烂下来的,没准一个一个的都有几十年的光景,比他崔碧城都老!崔碧城就算能挣钱,也挣不了那么多!还有,就是老虎,也有个打盹的时候,崔碧城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他怎么顾的过来?“算了。”我对小莲说,“你告诉老姜,让崔碧城好好养病,天大地大,小命最大。要是这条小命让他自己折腾没了,我可是管笑、管杀、不管埋!”小莲古怪的看了我一眼,我为微笑着去摸他的头发,抬手的时候才发现,其实小莲比我高。平时看他那副文秀的豆芽菜的模样,我还以为他比我矮呢。真奇怪……不过他的头发摸起来真舒服,水一样,又凉又滑,于是我又摸了摸。阳光下,他眼睛颜色有些淡,没那么黑,是苍灰色的,好像我曾经养过的一条雪狐。小莲微微把脸颊侧了侧,似乎要躲,却终于没躲,冲着我微微笑了一下,也像一条狐。第40章毓正宫后面有一个庭院,并不小,毗邻太液池,白墙黑瓦,翠竹林立。这里是太子清修冥想的地方,平时谁也进步不来。这个庭院有一片浅水,种的是西梵睡莲。这玩意精贵,需要的是水清,不能深,一深就烂根。要说种花养草,这活儿我熟。之前我还在毓正宫读书的时候,太子他们每天摇头晃脑的念之乎者也,我就爬在外面收拾花鸟鱼虫。我可以把牡丹种的冬天都开花;把青瓜种的和一根棒子一样粗;把高昌的葡萄种到东宫里面来了,现在那边葡萄藤还吊着几串青葡萄;把鲤鱼养成纯金色的,我瞅着在大缸里面游着的那条就是我养的,又肥又慢,还挺知道自得其乐的。这个小庭院似乎没变,还是那个老样子。回廊下挂着一个鸟笼子,里面是一只画眉,那边有一个小太监正在给它洗澡,旁边还有一个小太监,正在喂一只胖兔吃葡萄叶。这只兔子都快长成猪头了,净白色长长的绒毛,把眼睛都挡住了,它爬在竹编的笼子里面,屈尊绛贵赏脸吃叶子,三瓣嘴一努一努的,非常好玩。我走过去,也拿了一片葡萄叶子咬了一口,是酸的,吃的比较开胃。我也过去喂胖兔,然后扭脸问那个小太监,“它今天都吃什么了?这家伙馋的很,上次还想吃香油拌的菠菜呢。也不知道它是兔子还是馋猫。”那个小太监很小,似乎也就十一二岁,还是个孩子,他疑惑的看着我,似乎完全不懂我在说什么。我又问了一遍,他这才缓缓的摇头,就扭脸不看我,继续喂兔子,似乎这是他命中的头等大事,当我不存在一样。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别人要是特别愿意搭理我,我不一定愿意搭理别人;可是那个人要是不愿意搭理我,我就非要搭理搭理他不可。我拍拍那个小太监的肩膀,“喂喂,问你话呢,它中午都吃什么了?我们聊聊天,你多大了,几岁进的宫?为什么要进宫?是你家太穷了,你妈把你卖了,还是你爹扯大旗造反没成,他们把你弄到宫里做太监?别不说话,舌头被猫叼走了吗?好像一个小哑巴。”“他就是哑巴。”忽然插入的一个声音让我一惊,回头,看见文湛就站在院落的外面,停了一下,缓步走进来。他说,“这里的人都是哑巴,不会说话,不会读书,不会写字,每天只会做一件事情。养花的养花,喂鸟的喂鸟,养兔子的养兔子,还有一个人专门喂金鱼。”“怎么不说话,很惊讶是吗?”他慢慢向屋子里面进去,我跟了过来。“是挺惊讶的。”我连忙笑着说,“这些还都是小时候喜欢的东西,那个时候我一听那些个侍读学士、内阁大学士之流的讲经布道我就头疼,总想找些个能解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