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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上还是地下,地狱还是人间,直到有个清雅的声音从远处飘来:“你想活么......”安戈循声望去,见那玉生烟云归处虚晃了一个人影,思忖了片刻,道:“不想。”那声音很是意外,问:“为何?”安戈像是见到黑白无常般,脸上生出戒备,打了个惧悚的寒颤,即刻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不想就是不想,我就算有一万个理由,也不会告诉你。”那声音发出了两声轻笑,许久许久,道:“你很有意思......”安戈听着那笑声浑身发毛,仿佛背心里有人在扎他一般,脚下越走越快,到后来开始狂奔。他跑得疾,跌跌撞撞,夹着云雾的风恨不得将他的耳朵刮落。那声音亦被风声刮得破碎:“你逃不掉的,现在不听话,以后总会听话......只要,我寻到彼岸符......”拨开厚重的云层,摔进没有积水的枯海,穿过布满藤条的森林,千山万水,停到只有一个虚晃的轮廓的山巅,终于没了那声音,安戈喘着气停下,任冰寒的空气在肺腑里穿了几个来回,抬手狠狠抹了两把眼睛。他后怕地回过头去,眼界中唯有一片雾白色的虚无,万分庆幸甩掉了那似人似鬼的东西。方才的境遇恍然如梦,梦里有他真真切切的记忆。那年他十二岁,在饥寒交迫中咽了气,也是听见这个声音。“你想活么?”彼时,他手里握着还没来得及吃下去的树根,说:“我想的。”“你从我这里活命,我取你一样东西,你愿意么?”他那时除了脚上那双老爹给他买的被大拇指戳穿的布鞋,一无所有,便爽朗着点了头。但他从鬼门关退出来,欢天喜地跑回家,以为又能见到老爹时,老爹只教了他一个成语——易子相食。他后来明白,那个人要的东西,不是个实实在在的物件,不是一双鞋,一样珠宝,而是他自小最顾惜的那个像山一样护着他的老爹。自是千金难买还魂丹,但他却丢了比还魂丹还金贵一千倍的东西。故而这一次,他怎还会答应?传说,若某人中了西施咒,意识会被蚕食,逐步变成木人。而彻底变成受人控制的傀儡有两条途径:一,与黑胡子巫师做两次攸关性命的交易。二,服下生有彼岸符的蛊虫。然而,彼岸符被放在珩域西部的雪峰,其隘口,有一道终年紧闭的青铜门。没有钥匙孔,却需要钥匙方可打开,这钥匙,珩域人一直在寻。故而,对于那些急迫想要控制西施咒的人而言,前者,是更好的选择。只不过,有人宁愿死,也不愿与黑胡子巫师做交易......华泱城外,一方云烟绕缭的青山流水处,镜湖鬼医第八百次跳脚。“血都流了一半,有气出没气入,你怎么不直接送个死人过来!”寒针筋疲力竭从药屋出来时,一面瞪着眼睛骂骂咧咧,一面清洗糊了满手的血迹。方羿连忙从木梯上起身,等了三天三夜,眼睑处一片青黑,原本笔挺的衣裳也皱巴巴的。“怎么样?”脸色惨白,仿佛被抽干了血。急促,无措,仿佛那雷厉风行的永定侯不是他。寒针横了他一眼,手一泡进水里便染了满缸的红,“什么怎么样?你以为我是神仙?一刀插在正胸口,送来的时候就差不多断气了,你以为我救得活么?”平日稳如泰山的某人陡然失了方寸,一把扣住寒针的肩,恨不得将骨头卸下来。“本侯劝你想清楚再说!”寒针知道一些西施咒的门道,将养了三年的冰草蛊虫放进方羿体内,噬咬两天两夜之后,放了三成血,作为安戈的药引。那二十四个时辰并不好受,每一刻都能清晰感觉到蛊虫在身体每一个地方的啃噬,钻心挠肝。他忍了,受了,只为那病榻之上的人能睁开眼睛。寒针被他那阎王的眼神吓了一跳,嚣张的气焰一下子便灭了,“开,开个玩笑而已,这么凶干什么......”他扯了扯肩膀,发现对方还是纹丝不动,甚至有逐渐收紧的趋势,这才又将实情道出:“哎哟你那宝贝儿夫人没事,能活,这下放心了罢?”他谨小慎微地瞧着方羿的表情,见终于松动了一下,悬吊吊的心才放了下来。然后又试探着动了动肩膀——嗯,脱臼了。这是求人该有的态度么?这是对他名声大噪的鬼医该有的待遇么!“接回去。”他尤其嚣张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方羿不为所动,“下次再胡言乱语,便把你的手臂卸了。”寒针与他相识多年,心里自然清楚他的把柄,于是宽宏大度地叹了叹气,道:“也好。左右屋里那人还没全然脱险,接下来还要上几道复杂的草药,手不能动了,我也恰好可以休息一阵儿。至于他能不能挺过去,就不关我的事了。”语罢,他闲散着转身,大摇大摆朝镜湖走去,明显上好似是去找鱼儿们说点儿乐子,实则却在等某个大侯爷吃悔。三步......四步......五步......耳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声干脆的“咔嚓”,肩膀一痛,嗯,脱臼的肩膀便又活动自如了。寒针的jian计得逞,憋笑着转身,瞧见方羿有火发不出而被涨红的右耳,终究忍无可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什么?”方羿一阵晕眩,靠在木梯边坐下,额头上的筋突突地跳。寒针笑出了眼泪,肚皮上的肌rou也酸痛异常,却还是忍不住,“哈哈哈——我笑啊,某个人动了凡心,还死不承认哈哈哈哈哈哈————”他敢肆无忌惮地嘲笑,是算定这个人不敢跟他动手,但凡瞧见那露出衣袖的手掌并成手刀,他一句“屋中那人的药还没配好,本鬼医真的好辛苦”,那人便会生生遏住怒火,愤然地一甩袖子,坐到药屋的窗边守着。寒针学着私塾里的秀才摇头晃脑,“所谓金木水火土,一物降一物。大侯爷,这回栽了吧?”待他笑够了,捂着肚子回到自家溢满药香的小屋,插上门栓,才陡然脱力,先前强撑的内力骤然崩塌,一口暗红色的鲜血噗的喷上圆梨木桌,溅了破碎的几滴到地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痉挛着从衣襟里掏出一块手帕,胡乱地抹了两下嘴。“如今千年铁树开了花,费我二十年功力还是值得的,起码,他得了真情,我得了真义。”他嘴角噙着笑,目光涣散却隐隐带着明亮,眼波徐徐流转到窗台上的那盆瘦小的文竹,仿佛见到情人的脸庞,唇畔笑意渐浓,又道:“对吧......阿青?”痛......痛到头顶至脚底心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仿佛用人用刀尖一点一点把他的rou拼掉。安戈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