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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换小轿,绕过穿堂,经过怪石环绕的湖泊,再一处种满各色茶花的小园,便到了慈寿堂前院。方一落轿,门前两个伶俐丫鬟便来迎她,一左一右地扶着进了正厅。青青迈过门槛,在厅中站定了抬眼扫过去,赵家老太太、二夫人以及其余应当比所谓“七姑娘”长一辈的人几乎都在,一个个穿得沉稳肃穆,却又并非正经朝服。不经意间,青青的眼神与二夫人撞上,便从她眼中读出隐藏深处的抵触与厌恶。她一早猜到这位赵二夫人并不喜欢她,当年的婚事也是半推半就,比起当驸马,赵二夫人觉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赵如峰能有更大的造化。但此时此刻,赵二夫人竟成了她的亲娘,不知她叫她一声,她当不当得起?青青这么琢磨着,忽然间勾起嘴角,一个不小心将赵二夫人吓出了一背冷汗。好在这时候老太太扶着丫鬟起了身,颤颤巍巍迈着步子向青青走来。在座妇人再不敢磨蹭,全都跟着站起来,等老太太弯腰屈膝,要正正经经向她行大礼,这厢二夫人想劝上两句,欲言又止,便将眼睛往青青身上看,指望她看在往日情分,也看看自己个现在的落魄身份,赶紧知情识趣地将老太太扶起来。谁知她生生就受了这一礼,直挺挺站着,眼珠子都不挪一下。老太太俯卧在地,视线落在一双开着并蒂莲的绣鞋上,扬声道:“老妇赵钱氏,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安。”臣不是臣,主不是主,也难为老太太费尽心思想了这么个词。老太太一跪,屋中人不论情愿不情愿,都知得跟着跪下,这一时间到这有些公主出巡的架势。但这回看的是谁的脸面,堂下这帮改朝换代仍然富贵不减的赵家人跪的是谁,她心里清清楚楚。她痛恨自身多舛的命运,却也享受着波折带来的权力。青青不躲不闪,生生受了这一礼。赵家二主之臣,她全当他们欠了她。隔了许久,老太太跪得两眼发黑,才听见上头落下个轻飘飘的声儿说:“我是小辈儿,不好叫老太太起来,还请夫人们扶一扶吧。”二夫人沉着脸,与的大夫人一道将老太太搀回座上。老太太喘口气,堆出一抹慈爱的笑,这间屋瞬时间便成了母慈子孝的光景,仿佛之前的叩头谢罪从未演练过。青青百无聊赖地坐在老太太右手边,配合他们演戏,无非是问些冷不冷、缺不缺的家长里短,让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好不容易各自散了,青青被送进一处恒山苑,听闻是从前姑太太的住处,空了这么些年都没舍得许人,这厢倒是舍得给她,可见是将她当活菩萨一般供着了。青青走后,老太太还在慈寿堂训话,“你们几个,都给我仔细着点儿,要给这位主惹了不痛快,我头一个饶不了他!”又瞥见二夫人愤愤不平,少不了单独敲打她,“你再有怨气也得忍着,忍过这三个月,等人送进宫里,不说回报咱们赵家,只求她不记着仇就阿弥陀佛了。”二夫人却咕哝,“不是还有他姑母在宫里么……”老太太眼一瞪,“你没听老三说,容儿那肚皮早就指望不上,这话还是圣上亲自提点。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看清了,圣上将她给了咱们赵家,那是咱们天大的福分,往后再怎么记恨,她也脱不开赵家。”住在赵府并无特异之处,只不过她门前多出两位凶神恶煞的老嬷嬷,一板一眼的做派,一看就是宫里指派来的,但也并非为调*教她,两人只顾着挑拣下人们的错处,或又是闲杂人等不许迈进园中,就连她六姐过来探望都让人挡了回去,理由更是可笑得很“哪有兄长的小妾来探正经姑娘的道理?我倒要去慈寿堂当这老太太的面儿问一问,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全是一帮得了令箭的奴才,横起来连赵家人都不放在眼里,赵如峰更是被隔得远远的,连片风都摸不着。青青困在此处与坐牢无异,最初几日一早一晚各有一名老大夫来为她诊脉开方,吃了几帖药过后,连大夫都没了踪影。陆晟仿佛是刻意要磨她的性子,镇日不许她见人,丫鬟一个个的也都是锯了嘴的葫芦半个字都不与她多说。这一日复一日的,转眼在赵家已待了月余。转眼入夏,开满芍药花的院子里四处升腾着一股潮热。青青才沐浴过,发尾还带着湿气,松松披着一件月牙白的袍子,细滑的布料贴着玲珑的轮廓,月光中丝丝绵绵地透着一缕清纯且无心的勾引。丫鬟们都在内堂收拾,她挽高了长发,径自坐在一张铜镜前,不经意间瞥见镜中一座闭目的佛爷,正坐在太师椅上,两臂搭着扶手,只带着白玉扳指的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黄花梨木的椅,仿佛是入了定,修成了无悲无喜的西天菩萨。她正要回头,却从镜中望见他轻闭双眼,哑着嗓子说道:“不吵不闹,你的日子倒是过得逍遥。”青青打消了转身的念头,仍端端正正坐着,对着镜子里模糊的人影,自挑开了六角描金边的白瓷小盒子,取了香膏来抹在颈上。从那尊佛爷的眼里看过来,只瞧见一段纤长秀气的脖颈,似早年间他在关外措拉湖曾遇过的白天鹅,高傲、圣洁,不可一世却又脆弱易毁。他心头一热,却又不愿陡然上前,唯恐惊走了这只自以为是的小家伙。昏黄的烛光照出他嘴角的莞尔,他褪下手腕上的一串碧玺珠子在指间拨弄,嗅了嗅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哑声道:“朕却过得不怎么样。”青青沉不住气,当即问:“南方战事吃紧?”陆晟适才睁开眼,定定看住她,“你那个窝囊废哥哥,倒是比坊间传言厉害三分。”青青道:“他从西北封地跑回京城,又从京城绕到西南求救于南越国,半年不到再回南京,再是如何养尊处优的人,经此一番,也该练出几分坚韧。”陆晟轻哼一声,不置可否,却又提到,“朕的不痛快,倒不是全为这些。”青青垂目不语,他摊开手,“过来。”青青仿佛被施了魔咒,乖乖听他的话,起身迎上来,将一只细白纤弱的手放在他摊开的掌心。只这么一接触,他便发力,一下将她拉到怀里,安放在膝头。陆晟道:“你知道朕在说什么。”青青低头,“我不知道。”陆晟似一位耐性极佳的猎人,他略微弯腰,将单薄的嘴唇贴近她耳廓,用沙哑低沉的嗓音说道:“近在手边的却碰不得,你说朕是不是难受得很?”她知道他晾她三个月为的是什么,到底是皇帝,女人可以不清不白,但子嗣不行。她下意识地咬住嘴唇,“既知道不能,你来又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