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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有山,名谭拓山,山上有峰,名宝珠峰。宝珠峰上坐北朝南,建着一座宏大的庙宇,嘉福寺。嘉福寺始建于西晋,兴于唐,自宋以后,金、辽、元的帝王后妃相继来此进香礼佛、拨款扩建,嘉福寺日益鼎盛。到了本朝,有一代开国鼎臣不受功名利禄,甘愿功成身退,在此清修,而成祖皇帝更是频频造访,与之商讨天下大事。后世帝王纷纷效仿,令得嘉福寺更加圣名远播、佛光辉煌。庄严净土,肃穆寂静,唯晨钟暮鼓,无俗世喧嚣。离山越近,身后的爆竹声越淡,等到上了山路,再也听不到半点炮声,越季长长出了一口气。越季在山门外停下骡车。牌楼前大雪压松,一片皑皑中,一匹纯黑的高头大马非常惹眼,一下子就把她的心神都吸了过去。这马是万里无一的良驹,有这样的坐骑,主人一定非富即贵。来嘉福寺的向来不乏达官显贵,可看那朴实无华的鞍韂环辔,想来又不是个富贵俗人。越季随心想着,已经来到观音殿外。一到了这里,她本来轻松的心重又沉重起来。相传元世祖之女妙严公主为了赎罪,到寺中出家,终此一生,每日在观音前诵经忏悔,直将地面磨出两个脚窝,为‘拜砖’。越季掸了掸衣裳,轻手轻脚地进殿,先燃了香,高举香过顶,对观音像毕恭毕敬地躬了三躬,虔诚地将香插进香炉,然后绕过为信徒们铺设的蒲团,在拜砖一旁的地面直接跪下。她心中默默诵道:“愿六哥无论身在何处,也有善人施他片瓦容身,舍他饭食衣裳。”然后,重重磕下头去,每一下都咚地一声。磕完头,她扬起脸来,看着观音宝相,眼眶一热。每一年的元宵节,她都会跪在嘉福寺的观音殿中,十年了。忽然她想到,涕泪不洁,怎么能够玷污圣地?忙地使劲儿抹了几把脸,一吸鼻子,打算起身了,可犹豫一下,重又跪端正了,大声道:“菩萨在上,信女虽年年在心中默祷,但劣根愚钝,只怕不能心通神明,让您知道信女的恳求,今日甘冒大不敬,也要让您听到:求菩萨保佑,让我早日寻到六哥,再找到灵药璞真膏,让六哥恢复容貌!”说完之后,又磕了三个头,这才爬起身,刚要出殿,却听身后响起脚步声。一下、两下……越季霎时觉得脊背一身发凉,这个时辰,殿中应该没有其他香客,而嘉福寺的僧人都是步履轻盈,绝不是这种沉稳的脚步,难道……她现在知道怕了,据说佛前穿着木屐喧哗的人,会遭报应,投胎成马蹄人,而她刚刚一通喊,比木屐声吵人多了,岂不是报应更快,这就来金甲天神捉拿了?那步音在她身后停住了。她憋足一口气,猛地回过头去,眼睛一下子睁得很大。看到此人的惊讶,绝不逊于看到金甲天神。祝斗南?这样的数九寒天,以今时今日的钟离王,一定又是重茧轻裘、穿金配玉的。可是不然,今日的祝斗南木簪长纶、布衫素带。越季愣了一会儿,暗道,这人还真是……一回一个样儿。祝斗南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似乎是一时难将神色调整到那派温煦,僵了一会儿,才沉声问:“你?”“是我呀。”越季还想说,祝斗南朝外一抬臂,她立即意识到,再不能在观音殿中高声了。二人一前一后出殿,寒风一吹,反倒又无话可说了。越季搔搔头,问道:“今日元宵佳节,殿下不在宫中热闹,怎么来山中庙里了?”祝斗南道,只一字:“躲。”躲?越季很纳闷,好巧,自己是躲炮仗,他躲什么。心里这么想,脱口就问出来:“躲什么呀?”“节。”劫?躲劫?越季心里一阵发酸。这么酸溜溜的,可不像是那意气风发的钟离王。这人真是的,越发神神叨叨了。越季挤出一个笑:“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殿下您参禅躲劫了,告辞,呵呵,告辞了。”元宵是团圆之节,该当阖家团圆。而尚孝王时至今日还在北国受苦受难,祝斗南身为人子,一归朝来便享尽荣华已是惭愧,如果在这佳节之日还能若无其事的大肆庆贺,非遭天谴不可,难怪要跑到这里来躲劫了。越季想着想着,已经又转出一道门,忽听到一声大喊:“月季jiejie——”一阵小奶鹿赛跑般的欢快扑面而来,一个个的小身影争先恐后:“jiejie,jiejie!”“你怎么才来啊!”……吵吵闹闹中,越季好难才能插上话:“想jiejie么?”“想jiejie——的绿豆糕、大发糕……”“傻死了,元宵节要吃元宵!唉唉,小老虎你轻点,撞死我了,你怎么又胖了,新棉衣还能穿下么?”……嘉福寺受世代香火,亦广布恩泽,就在寺庙之中,收养了一大群无家可归的孤儿。第12章金刚印无畏破心魔毕竟是在古刹中,不敢张灯结彩,越季就率领着她的一群小兵,扫院子、堆雪人、换新衣、煮元宵……一直闹到快掌灯。小兵们一个个抱着圆滚滚的肚子七倒八歪,还叽叽嘎嘎笑个不停。越季心想,这些孩子大多还没记事就被收养在庙中,在清规戒律中长大,没见过外面的天地,更没有随心所欲的撒过欢,所以这样的容易满足。“jiejie——”一个奶奶的小声音道。越季揉了揉那颗歪着的小毛球:“嗯?”“jiejie,什么是爆竹啊?”房中一下静了,片刻,便开了锅:“爆竹就是用火烧竹子,‘砰——’一声,就把瘟神吓跑了!”“胡说!爆竹是□□卷的卷儿,用来赶走山魈的。”“才不是,是用来赶年兽的……”……“好了好了好了——”越季好不容易才让小兵们安静,“这里是圣地,满天都是佛菩萨,什么山魈啊瘟神啊年兽啊,什么妖魔鬼怪都没有,所以不需要爆竹。”“哦——”只静了片刻——“放牛的小哥哥说,一放爆竹,天上就都开花了,各种颜色的,红的、绿的、黄的。”“瞎说,是像龙吐珠子,一串一串的。”最小的三宝牵着崭新的小棉衣襟在地上打了一个圈圈,“像打旋儿的彩带子。”“你们说的都不对,是一阵五颜六色的迷烟,跟昡术一样。”“jiejie——”不知谁带的头,竟然异口同声闹起来,“我们要看,要看!”越季头疼不已,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打岔糊弄小孩子她拿手:“眩术是吧?看好了啊。”伸手抓了几个桔子,在空中抛成个弧,接了抛、抛了接,一会儿藏进左手,一会儿藏进右手:“猜猜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