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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一闭上眼,他都能想象出易清坐在这张床上看书时的样子。直到今天以前,他都以为他已经把易清忘得一干二净了,至少从决定放弃他开始,他就再也没去想过关于他的任何东西了。其实怎么可能忘记,只是不再去想起而已。和他在一起做过的每一件事,他脸上每一个微不可察的小表情,都那么清晰而刻骨铭心地被烙印在心底,融进了自己的骨血里,只是一想起,就牵引着全身的神经一起疼痛,所以才要用层层冰雪覆盖着麻木着,免得一不小心思念冒了头,在心底里掀起狂风巨浪。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又打开了抽屉,想看看里面会有什么。这些年,他对于他的一切都是空白。他到底是怎么生活的,到底过得好不好,他回来了这么久,自己竟然一次都没有问起过。他打开了抽屉,看到里面仍是放着书,有几板药片散落在空隙里。龙天羽拿起那些药片,一板板地对着看后面细小文字的说明,都是些消炎止痛的药品,还有一小盒胃药。他把那些药重新放回到抽屉里,刚想合上抽屉,就看见书本最上面放着的一张半折着的纸。他拿起来,打开了,就着床头的灯光,看了起来。那是易清和龙妈签的那份协议书,龙天羽拿着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了,当他看到写着赔偿金额的那一栏被划去,看到最后签名处熟悉的笔迹时,胸口揪着疼。陆鸣的那些话,再一次在自己的耳边响起。“你知道易清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他受的苦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为了你,他能比现在活得好一千倍,一万倍……”是这样的吗?七年前,他也是这样被母亲、被他家里人,逼着他这样离开的吗?☆、第二百零九章龙天羽捏着那张纸,靠在床头,往事慢慢地浮现心头,那些他不愿回想起来的过往抖落掉岁月盖下的灰尘,终于得以重见天日。他开始想起了易清住院后脸上时常出现的心不在焉,想起自己出狱后的那晚母亲逼着自己跪在父亲坟前说的那些奇怪的话,想起了易清生日的前一晚他来找自己时表现出来的前所未有的主动,他还想起了自己打开酒店的房门后易清看向自己时眼里的悲凉……那时的他,是该绝望无奈到什么地步,才会想用这样的方法逼走自己?!以前,他从未好好地想过这些,只求能忘得一干二净,因为太痛,太恨,太怨。如今一点一点地想,那些曾经被自己忽略过的细枝末节全都崭露出来,一件一件都在狠狠地抽打着自己的脸。他曾以为只有他一个人痛,一个人恨,一个人怨,其实易清应该比他更痛、更恨、更怨吧?!他有没有像我恨他那样的,在母亲对他恶言相向的时候恨过我,恨我没能站在他前面替他抵挡?恨我迫使他出国?恨我这么多年对他的不闻不问?恨我可耻的报复?……一想起这些,他的眼眶湿润了起来,热热的气体直往上冲。龙天羽把那张纸重新折好,放进了自己的裤子口袋里。又随意地翻了翻里面存放的书籍,全都是法文的,他一本都认不得。一本一本地翻了下去,翻到最底部的时候,手指被什么磕了一下。他手伸进去,把最底层的东西抽了出来,拿到自己眼前一看,是个相框。他翻过来,看到了相框的正面,那一瞬,一切都明白了。泪水滴了下去,模糊了照片里他和易清并肩站在一起的笑脸。他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这张照片,他还一直留着。而自己,却是连他唯一的一张自画像,也被自己烧没了。没过胶的照片经过岁月的腐蚀,已经有了变黄的迹象,他用手把镜框上的眼泪擦干了,怔怔地看着,没过几秒,里面的面孔又重新被泪水覆盖住,他再擦,再看,再擦,再看……他总恨他对自己这么无情,没想到自己更无情。那一晚,他坐在床上,傻傻地捧着相框,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又哭了。他哭了,为着自己和易清分离这么多年各自经历的一切,为着自己怨恨了易清这么多年不过是一场误会。他笑了,笑易清从来就没有背叛过他,笑易清自始至终都是爱他的,到现在,还是。他哭着笑着,想马上去找易清,想把他抱在自己怀里,跟他说对不起,跟他说不要走,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一直一直在一起。他这么想着,就马上拿出了手机,想打电话给姚瑶,要她给自己订张去法国的机票。可是,当他看着手机上姚瑶的名字时,他突然又清醒过来了,他和姚瑶再过四天,马上就要订婚了。怎么能订婚?他爱易清,而且易清也还爱着他。不能订婚,我要去找易清,我要把他带回来,我去求母亲,我要跪在她面前,求她答应我和易清在一起。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怎么亮,他就从书店里出来,开着车子去了医院。他想马上跟母亲说清楚,他不爱姚瑶,他爱的是易清,一直都是。他想跟母亲说把订婚取消了,他要去找易清。在来的路上,他就设想了各种母亲听到自己的消息后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不管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咬紧牙关死不松口,或者是又搬出爷爷奶奶和爸爸来说事的老路子,他都打定主意了,不管母亲同不同意,他都要去找易清,和易清在一起。他来得特别早,进到病房里的时候,母亲还没有醒来。龙天羽把房门轻轻地关上了,想下去花园里吸根烟,还没走出走廊,就被值班护士给喊住了。“龙总,赵医师喊您过去一下,是关于您母亲的病情的。”龙天羽把拿在手里的烟盒踹回了兜里,跟在了护士的后面。和赵医生谈完,龙天羽从房间里出来,脸上一片煞白。他一出门,就靠在了旁边的墙壁上,仰着头大口地吸气。他把烟盒拿了出来,手直抖,往里抽了半天都没抽出一根烟,到最后还是把它重新踹回了口袋里,走到洗手间里,对着水龙头冲了好久的冷水才冷静了下来。母亲体内的肿瘤早已经恶化,属于晚期,过年后一直在医院接受药物的治疗。但是由于体内的癌细胞已经扩散转移,药物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母亲的身体正以惊人的速度垮了下去。年前的时候,医生就跟他说过,母亲怕是活不过今年了,要他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他有想过母亲的死,只是没想到会来地这么快。赵医生刚才跟他谈了,昨晚母亲有出现短暂的休克,要不是特护发现地早,及时进行抢救,母亲有可能昨晚就那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