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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杨平就带了傅婉仪来,后头七七八八还跟着好些陈茗儿不认识的,屋子里一时间被围得满满当当,人心惶惶。陈茗儿抹了一把脸上泪,拦在内室的门口,“诸位将军先同我来。”经了这段日子,旁人虽摸不透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只是这但凡眼睛不瞎的都看得出沈则待陈茗儿不同,情急之下她既然开口,众人也都听顺。陈茗儿还没彻底缓过来,说话时声音微微抖着:“将军同我说已经命江夏大人渡江掘堤,三日后不管情形如何都替,”她喉咙一哽,咬着牙把话说完:“替将军发丧,江夏大人得信便会出兵。将军说,兵不厌诈。”沈则的这番安排其他人自是听得懂,他的丧讯一出,楚军定会放松警惕,到时候江夏再趁其不备,借助秋汛水淹楚国江南六城,便能摧枯拉朽,锁定胜局。实是兵不厌诈,可现在怕就怕这个诈成了事实。众人只默默点头,眼中是心照不宣的惶然。陈茗儿垂了垂眼,将鬓边滑落的头发别到耳后,提高了声音,强迫自己显得有底气:“还有去时疫的方子,将军已经交代我了,明日之前,我会按照将军的办法诱宇文休松口,叫他把方子交出来。”听闻此言,下头的人又是惊喜,又是惭愧。这样的事落最终却压在个姑娘身上,真是叫他们这些自诩铁骨铮铮的大梁好儿郎自愧不如。一个娃娃脸模样的年轻人率先抱拳请命:“提审宇文休之事请交给末将,末将一定叫他吐口。”陈茗儿微微欠身,“诸君稍安,后续自有需要各位的地方,等将军缓过来,他亲自安排。”陈茗儿才哭过一气,眼眶鼻尖都透着红,说话到了尾音不免期期艾艾,但她那这一句却说得无比自然,加上她那把柔柔的嗓音,让人听起来好似沈则只是染了一场轻微的风寒,不日便可痊愈。闵之人站在角落里,打量着眼前的人,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他虽然也为陈茗儿的美貌所倾倒,也认可她的聪明脱俗,腹中诗书,但即便如此,他对陈茗儿的欣赏也不过止步于觉得同她聊天快意,却没有想到有一天她能如此柔弱又刚强地站在这些穿盔披甲的国之将士面前,去安定他们的心。嘴上的话虽然可以说得轻松,心里到底是坠了个大石头。等进了里屋看到榻上双眼紧闭的沈则,眼皮一垂,眼泪又下来了。“傅医正,”陈茗儿也顾不上抹眼泪,拉住傅婉仪避到一旁,略略偏了偏下巴指着沈则,“他说让你仿着司空乾的字迹写一封信,信的内容是要弃了宇文休。”“我明白了,”傅婉仪虽是点头,眼中仍有茫然,“他确定宇文休一定知道去时疫的方子?”闵之不知何时进来,接话道:“他一定有。这是司空乾给宇文休的投名状。”傅婉仪不懂:“什么意思?”闵之捞了捞衣袖,道:“这场从襄城传来的疫病,是司空乾在以两城百姓的性命换沈则的命。”他盯着傅婉仪的眼睛,加重语气:“不是天灾,是司空乾釜底抽薪的制敌之术。”后面的话不用说得太直白,傅婉仪也明白了,她怔怔道:“司空乾真的是什么都不顾了……他不顾我,我其实能理解,但他连沈则都不顾,我就有些害怕了。”闵之低低叹息:“司空乾这一回,没留后路。”傅婉仪揉了把眼睛,看向闵之,“我写了信,谁去劝宇文休。”“我去。”陈茗儿看了一眼沈则又转过头来,“傅医正,你写信,我去收拾一下自己。”傅婉仪点点头,只应了一个好字。再提笔临他的字,傅婉仪不免手抖。她使右手掐着左手手腕,仰面将眼泪咽下去。过往二十年,终以此笔绝。司空乾用右手拿刀,却用左手写字,所以他的字迹极难模仿,即便仿得了骨架仿得了气韵,运笔之间笔锋走向,力度偏颇是来自左还是右,这是仿不了的。傅婉仪平时问诊开方都用右手执笔,除了沈则几乎再没人知道她能用左手写一纸以假乱真的行云流水。而这些,司空乾并不知晓。—陈茗儿换了一身水红色襦裙,外头披了一件驼灰底羽缎的氅衣,妆是才上的,却仍是染了泪,莹亮的肌肤透着被眼泪浸润的粉红,尤其惹人怜爱。闵之递给陈茗儿一把短匕,“你拿着,我跟杨平都在外头。”陈茗儿看了一眼闵之手里的匕首,摇头,“不用,我有数。”她接过傅婉仪手里的信,想了想,问道:“司空乾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癖好?”傅婉仪认真回忆,“他用左手写字,不喜食葵菜,最爱王介辅,哦对了,他胸口靠下有疤,为了救沈则被毒箭所伤,当时差点要了命。”说话间,傅婉仪生出一股错觉,这些过往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过。陈茗儿没接杨平递过来的灯笼,轻声道:“把钥匙给我,你们暂且不用跟,如何应对我已经想好了。”杨平不敢应,转头看向沈则。沈则摸了一把鼻尖,示意杨平把钥匙给陈茗儿,又道:“好。你当心。”已近子时,宇文休靠墙而坐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闻到一阵香气,女人的香气。他噌地睁开眼睛,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手执烛台就盈盈然蹲在他身前。宇文眯了眯眼睛,人从朦胧中拔醒,警惕道:“什么人?”陈茗儿摊开手,盈盈笑道:“宇文将军如今真是惊弓之鸟,连我这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都要怕么?”宇文休漫然一阵哼笑,上下打量着陈茗儿,即便柴房内昏暗,仍能见他眼中渴求的光。“你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身段,”他说一句,目光从陈茗儿的脸蛋上往下移一分,直到那纤细的腰肢上,“莫说整个荆州,整个大梁朝也没几个吧,沈则从哪里把你找出来的?”陈茗儿哼咛一笑,“将军以为我是沈则派来劝降的?”“不是吗?”宇文休轻挑眉梢,又啧啧两声,“真是可惜了。”“才不可惜。”陈茗儿起身坐在木条板凳上,低头看向宇文休,又说了一遍,“将军,不可惜的。”宇文休是个没耐性的,对着陈茗儿却着急不起来,只拖着沉重的镣铐往前挪了挪,“你想说什么?”陈茗儿抵着膝盖,倾身往前探,眼尾飞起,如勾魂摄魄的妖精。“我是来取将军性命的,又有什么可惜?”宇文休不愿被个小姑娘吓唬住,嘴角抽动,挤出一丝笑意,“是吗?那沈则对我也算不薄。”“你错啦,”陈茗儿拖着强调,懒懒道:“将军你谢错人了,不该谢沈则。”陈茗儿说的每一句都留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