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溢出的一丝血气后,封如故骤然暴怒:“——谁给他的毒?!”一直看守着时叔静的陆护法呆愣片刻,快步赶来,闻到他口中气息,勃然变色:“……是牵机毒!他要畏罪自尽!”牵机药,至毒至凶,一经入腹,腹痛如绞,人在极端痛苦下,身体蜷缩扭曲,头脚相接,状如牵机。陆护法冒出一头热汗,跪下向封如故请罪:“他一直好好的呆着,丝毫未曾有异动,属下不知——”早在听到陆护法脱口而出“畏罪自尽”四字时,封如故心中便是悚然一惊。旋即而来的,只余无穷无尽的悲哀。任谁看来,此人藏毒于齿,当众服毒,都是畏罪自尽的表现。这便是韩兢的打算。唯有当着全道门的面,让声名狼藉的时叔静顶着这样一张陌生的脸死去,丹阳峰的声名才可彻底保下。而唯有他当众死了,自承罪业,才是将此事钉死,断了众家道门想将“灵犀”中所录之事草草揭过的后路。在虚假的韩兢死后,世上将只余真相。……这是韩兢为自己定下的结局。跪伏在地的韩兢毒已袭身,可他并无多少痛苦之色,只是唇色较以往苍白了几分。他靠在封如故耳侧,用唯有他们二人能听清的低音,与他说:“……如故,你终究不够狠心。”韩兢顿了一顿,似是在沉默,又似是在隐忍极大的痛苦。半晌后,他说:“……可是,这样很好。”言罢,韩兢身体前倾,狠狠往前一撞,将封如故推开,自己却先向后倒去。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封如故将他这个罪人厌恶地推倒在地、与他划清了界限一般。仰面跌倒时,韩兢胸膛安详地起伏了数度。其实,韩兢还有许多话,没有对封如故说。他想问封如故,还记得林雪竞吗。韩兢并不喜欢林雪竞,从一开始就是。他之所以想让封如故来做不世门门主,是因为韩兢清楚地记得,当时在不世门中,他把亲手牺牲文忱等人、从而换取威信,当做一件正经的建议去提。封如故想得到这样的主意,可封如故决不会这样做。封如故永远是封如故,做不成林雪竞,做不成时叔静。这样,就很好了。韩兢本以为,他会这样安详,直到死去。这本是他为自己计划好的结局。在这之前,封如故给了韩兢三天,而韩兢用这三天中的大部分时间,好好铺垫了自己的死亡。连常伯宁他也去看过了。他认为自己不会再有遗憾,哪怕在死前未曾看上常伯宁一眼,他也知足了。可连他自己也料想不到,自己眼中的世界,竟会在濒死之际,一点点变化了模样。韩兢微微睁大了眼睛。深灰色的世界渐次褪去了冷锐的光,有了光,有了色,有了美。沉淀在他眼瞳中的那深潭似的蓝,也是渐渐由淡转浓,趋于乌黑。……天地,原本竟该是这个样子的吗?那么,原本的他……原本的韩兢,该是什么样子的?剧毒迅速地将他的身体蛀蚀一空。韩兢的身体猛然一动,方归清明的眼前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色。整个世界,艳若三月的桃花。……春日初阳,桃花如锦浪。三月的丹阳峰桃花坞里,立有一座小小的桃花庵。桃花庵中,乃是三门设下的学堂,专授道门高阶之术。今日负责授课的指月君着一袭绛红道袍,随身拂尘挂在架上,随窗外桃花香风萧萧而动。“……何谓‘太上忘情’?‘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天之至私,用之至公’。”“然太上忘情,非是绝情,是有情而忘情,寂焉不动情。”“炼入太上忘情之道者,修为会比修习寻常道法者更精,距大道更近一步,然情·欲归淡,也是无可逆转……”指月君略略放下书,正欲提问,发现座下四名学生,已昏睡过去了三个。指月君:“……”指月君问唯一还清醒着的韩兢:“……兢儿,我是否讲得太过无聊了?”“不是的,师父。”韩兢温声为三人解释,“昨日是三月初三上巳节,如故三钗带着伯宁浮觞饮酒,他们二人喝得多了,而伯宁……着实不擅饮酒,酒醒过后,仍是倦得很。”“那我们不吵他们。”指月君天性宽和,淡笑着一背身,“师父小声地讲给你一个人听。”师徒二人一齐微笑了。今日课程所授,乃是“太上忘情”道的修炼之法,有些内容着实艰深,需得好好记录。韩兢索性取来常伯宁面前半摊开的笔记,又取来他面前墨笔,将双袖挽过三叠,左右各持一笔,右手跟着师父教授内容记录,左手则从常伯宁笔记上的断章处开始抄起。左右字迹,皆是一般文秀。他抄录过一段后,不意抬头,恰与一边授课、一边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的举动的指月君对视。少年韩兢涨红了脸,低声辩解:“师父……我先替伯宁抄录好,他回去后,也好给如故看,我的就给三钗参考……”指月君双眼弯作浅浅的月牙状,了然地一点头。韩兢正想再解释,后背便被一只小纸团砸了一下。封如故惺忪却含着笑意的声音自后排传来:“……韩师哥,我听着呢,你不用管我。”韩兢不好意思了,索性不再抬头,专心抄注文字,只余一截细白后颈,透着绯绯红意。指月君也没有让徒弟太过难堪,佯作不知他的心思,继续授课:“……然而,修炼太上忘情之道,亦有变数。若急于求成,错失正轨,便入歧路。若踏错一步,易入无情道,甚至失情道。”封如故撑着面颊,半睡未睡,也不知是又盹过去了,还是在闭目养神。韩兢手上不停,余光却瞥向了旁侧的常伯宁。他鬓角垂下一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