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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中看到烛光,以及自己现在的模样,开口道,“谢谢了小公子,你画得很像。”白礼看着她如活人一般生动的眉眼,指了指地上堆着的画眉,“她怎么办?”“这个我来处理,你不用怕。”凤如青把这句话还给了他。两个人沉默地站在偏房的门口,对视了片刻后,都无声地勾了勾唇。他们都不怕。白礼手中还捏着毛笔,垂头片刻,也对凤如青说,“我有件事,也想向你坦白,如果你……你不嫌弃,我愿意答应你白天说的条件。”白礼说着,转身回了屋子,站在他主屋内门的门口,转头召唤凤如青,“你跟我来?”凤如青赤着脚跟上他,进来了里间。白礼把笔放回去,又仔仔细细地洗了手和他脸上的墨渍,这才坐在桌边上,半边清秀的眉目透出一种决然。他慢慢伸手,解下了系在脑后的面具系带。接着将面具拿了下来,他坐下之前特意端了一盏烛台过来,此刻摘下面具,他丑陋的,布满了黑斑的那半边脸完全地暴露出来。半面俊美似仙,半面丑陋如鬼。第34章第一条鱼·人王因着美的那一面,和黑斑遍布这面的强烈对比,甚至给人一种恶心眩晕的冲击感。若要是寻常的人见了,莫说是姑娘,便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也能被吓得一闪身。白礼也知道自己难看得令人恶心,所以即便是心中抱着“她是邪祟,刚刚也脱了一层皮,看上去也很吓人,或许不会嫌弃我”这种思想摘下了面具,却也还是根本不敢抬头,下意识地将丑脸扭向了身后。凤如青只是随便看了眼,并不知道他这什么意思。她对于白礼长着一张什么样的脸,早就在白礼和这飞霞庄庄主谭林说话的时候听到了。谭林将这件事作为白礼根本不可能成为皇帝的重要原因,想要白礼听话地接受安排,又不想让他真的对那万尊之位有什么痴心妄想。说真的,根据谭林话中描述的白礼人身魔面的说法,凤如青其实脑补得更加难看。她可是同魔在一起待了好多年的,那些魔兽仗着生活在极寒之渊的最底层,就狂野生长无所顾忌的模样,可是清晰无比地印在凤如青的脑子里。白礼这种实在称不上什么魔面,还不如她刚才脱皮的时候来得吓人。因此凤如青根本不知道白礼的心思,只是看了两眼之后,便双手拄在桌上,托着自己本体变换出来的脸捏来捏去,等着白礼说话。心里盘算着靠着吃人王魂魄变换出来的身体,也不知道能够维持多久。白礼等了一会,没有听到对面人发出什么声音,也没有他在旁人的面前露出这张脸时,会引来的抽气声。他这才敢慢慢地把自己的脸转过来,看向对面托着下巴,看着他的脸,却完全神色如常的人。白礼突然间想哭,死死咬住了牙齿忍住酸意。自从他记事开始,十几年间,没有人一个用这种平常的眼神看着他这幅模样,他们都厌恶,恶心、嘲讽、殴打、驱逐。终于有一个人不嫌弃他容貌尽毁,却也不是人,而是个画皮。白礼心中升腾起难言的悲苦,但很快又释然,他心中混杂非常非常多的阴暗情绪,却是第一次,他才刚刚生出的情绪,便这么快地释然。画皮如何,邪祟如何?不是人又如何,这世间的很多人,还不如邪祟来得像个人。白礼轻轻地将心中那口气吁出来,这才转到正脸,出声问凤如青:“你是……喜欢我,才跟着我吗?”他问出这句话之后,自己发出的声音便如同一记重重的巴掌抽在自己脸上,他这幅尊荣,竟还敢问出这种问题,她或许出现只是接个尸体转生,顺手救下他而已……凤如青被他问得愣了下,却半点没有想到什么男女之情那边去,她短暂的一生、漫长的死去里面,唯一的一点男女之情,全部在施子真的身上挥洒得干干净净。按照年岁上来说,白礼连她的零头都不及,但凤如青现在脑子里根本就没有长那根线,或者说她现在根本就没有脑子。因此在白礼这张丑陋的脸上漫上红晕,使其更加的难看,恨不能将吐出去的话再咬回来的时候,凤如青却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喜欢你,才跟着你。”你的魂魄。白礼却面色更红,抓着桌面的手指都紧紧扒住了桌沿,指节泛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凤如青,嘴唇动了好多下,强压住奔涌的酸涩,把眼泪逼回去。半晌才涩涩地说,“我……我长成这样子,你也喜欢吗?”他这句话说得都有些失真,声音飘在一个他自己都听不清的位置。没有人知道,一个生下来母亲死去,被父亲厌弃,比狗还不如地长大,任谁都能踢上一脚抽上一巴掌的卑贱之人,他又什么时候在这世上得到过喜欢二字?这两个字,似乎天生便与他绝缘,他从未敢想过,有人会对着他这张脸,用这样寻常的语气,对他说出这种话,更没想到,他竟也敢问出这种话。他耳畔嗡鸣,却还是想要努力地听清对面人是怎么回答。哪怕她是邪祟也好,是鬼也好,是人是魔,哪怕是条狗都行,至少有这么一刻,她曾让自己觉得,自己并不是不该出生的孽障。凤如青被白礼的话吸引着去看他的脸,顿了顿才说,“哦,你说这个?”她仔细看了几眼,白礼恨不得钻到桌子下面去了,凤如青这才起身,边朝着白礼走,边说道,“我跟着你跟你的脸没有什么关系,至于你这个……”凤如青朝着白礼走的每一步,脚步落在地上轻不可闻,但听在白礼的耳中却震耳欲聋。每一次,有人用这种语气说起他的脸,接下来他面对的都会是羞辱和殴打。白礼一度以为他会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有人发现他的时候,他或许已经被野鸟和老鼠啃食殆尽。他只希望那时候,他先被啃食的地方是脸,这样死后便不会被人说成恶心的怪物。天知道凤如青的凑近,他有多么的想要逃,想要起身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脸,想要将面具重新带回去,收回说过的所有话,不祈求什么一线生机,卑微地死在哪里便好。可白礼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天下人越是厌他弃他伤他害他,他越是想要活!所以他抓着桌子,手背和被衣袍覆盖的手臂上,都寸寸鼓起了青筋。他紧紧地抓着桌子,闭着眼睛,没有躲,由着凤如青靠近他,将带着些微凉意的手指,覆盖在他脸上的丑陋黑斑之上。“你这是中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