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家之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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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鲜花,长官,格略科打扫卫生时评价,把整个房间都点亮了,美好的事物能带来好运。” 我招了招手,把他唤近,抽出一支插进他的扣眼儿。“很配你的眼睛,约瑟夫,希望你也能有好运。” 格略科受宠若惊,嘴角都扬起来了,忽然很快的亲在我的颧骨。我佯装生气,拍了一下他的大腿,“这个动作会叫你被枪毙。” 格略科有点孩子气的扭了扭头,表示不解,一派天真烂漫,“瓦耳塔鲜花的价格不都是一个吻么?”说完,他狡黠的笑一下,眼睛里闪过一抹促狭,“枪毙也不怕,这朵花能带我上天堂。” “油嘴滑舌。”我翻了个白眼,拍了拍他的脸颊。我当时并没在意,几天后却在格略科的工作笔记本(室内劳动囚犯能拥有的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里发现那朵小花被郑重其事的夹在中间。 这就是格略科,精明自利,和穆勒不一样,从不掩饰自己为活下去所做的努力。他很聪明,又充满欲望,是所有母亲都要教导女儿们远离的那类男人,又是所有少女都无法抵抗的的梦中情郎。 格略科的一切都恰到好处,比埃里希乖巧懂事儿,比穆勒斯文沉静,连头发也是介于两者间的浅栗色。他长得相当英俊,但这在里不算什么--瓦耳塔作为“安抚与重建项目”试点中心之一,囚犯大多很有姿色,甚至有军官休年假的时候从首都来鸟不拉屎的拉瑙卡摆放享誉全国的恩斯特。格略科即便是当之无愧的美人儿,在瓦耳塔里也只能算是五官端正,中等偏上。他真正能让人在短时间里留下点印象的是那双颜色极浅的眼睛,像被稀释过一样,在光线下呈现出如冰面般的清透。因为习惯戴眼镜,格略科的眼皮轻微肌无力,微微耷拉,显出点慵懒自如的风味,非常美妙。他在军官照里侧过身子,嘴角上扬,添了抹温柔的戏谑,充满毫无攻击力的包容。总体而言,因为那张脸。格略科似乎对一切缺少热情,入营照片上更是满面苦涩,强行摆出的笑容都有点勉强疲倦,好像早已知道未来命运。他不像个军校出身的参谋,反倒像应征入伍后战死沙场的悲剧青年。事实证明人的灵魂和外表不一定是相符的,很难想象一个长相如此忧郁温柔的男人会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他的眼睛是悲伤落寞的,好像深知自己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嘴角却永远挂着微笑,呈现出某种诱惑神秘的矛盾感。这张美丽却寡色的脸蛋儿是他最大的武器,营造出风轻云淡,无欲无求的假象,诱导受骗者放下戒备,步入陷阱,真心实意的妄图用爱和关怀拯救这个可怜的破碎男人。 若不是看过他和穆勒,埃里希等人豪饮,站在桌上发酒疯的照片,我可能也会为他感慨命运的残忍。 他告诉我他来自一个大家庭,母亲早逝,父亲冷漠,算不上贫寒也算不上富裕,继母要以效率至上的卡扎罗斯式管家哲学才能养育一家十一口人。她并不是一个坏人,格略科回忆道,她只是太忙太累,无法承担爱的苦役。格略科是次子,成绩优异获得了军官学院的奖学金,一路读到毕业。他一再强调自己从未喜欢过战争和军队生活,“我只是随波逐流,而从军又恰好是最稳定赚钱的体面工作,我一点也不想打仗。”有时候他又会把责任推到他父亲身上,“他是个僵硬的男人,有责任心但没有爱,娶妻生子都不带有一丝感情,只是因为“理应如此”,这种男人十分常见,埃里希·克莱茨,约阿希姆·恩斯特都是如此,一切都不过是又一枚奖章,又一个需要完成的任务。他根本不在乎孩子的想法,强迫女儿们嫁给家族好友或是已经秃了头的军人,要求儿子们一个接一个的参军或是进入公务员系统,就为了一点微薄的社会保障金。他们甚至在家中称呼老格略科为“长官”或是“先生”而不是父亲。 格略科不断复述身不由己的悲惨童年,找准每一个机会诉苦。我夸他字写得好他便抱怨父亲的苛刻和体罚,批评他执行命令过于苛刻他就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将其归结于没有享受过正常的家庭生活,只知道军校的奖惩纪律。就连一句最简单的“今天可真冷啊”,都能引起一场冗长的“我父亲曾让我们兄弟几个脱的只剩内裤站在冰面上锻炼男子气概”回忆录。 “你父亲是个混蛋,知道了。”我终于忍无可忍,“别聒噪了,如果你接着抱怨我只能申请把你父亲也弄进瓦耳塔,这是你想要的么?” 格略科一边关窗一边回答:“这样未免有些对不起您和各位军官了。” “别这么虚伪,约瑟夫。”我说,“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因为他和克莱茨是一样的!”格略科斩钉截铁,不假思索,“克莱茨如果出生在和我一样的家庭里,也会是我父亲这种人!” “你到底对埃里希有什么意见?你们难道不是朋友么?你真的这么不喜欢他?” “是战友,埃里希是个好士兵,好同事,”他回答,“我的父亲也是。他获得过三次二级勇敢章和一次一级勇敢章,每个月都要捐一笔钱给卡扎罗斯退伍兵协会和林登曼保守党联盟。哪怕他失业了,家里全靠我的两个jiejie和继母在幼儿园和商场工作时也没停下。他会去市政厅当志愿兵,拿孩子的学费给战友救急,把残疾士兵带进家里让jiejie和母亲照料。我父亲是个好士兵,但也仅限如此,他不是个好父亲,好丈夫,他的第一身份永远是士兵,是男人。” “你觉得埃里希也会如此?” 格略科微微一笑,似乎很高兴我问了这个问题。“克莱茨很富裕,所以他永远不会指责女儿花几块钱购买缎带鞋去参加舞会或是妻子在某个圣诞晚会上铺张浪费。他也很有修养,不可能对家人拳脚相向。但相信我,他不会是养家之人,他不会真正的尊重妻子和孩子,把她们当作平等。你知道卡扎罗斯的左翼杂志怎么称呼他们么?家庭独裁者。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和埃里希不一样,我尊重他,敬佩他是个好士兵,但我不会希望成为他。” 那你呢,我问他,约瑟夫·格略科又是怎样的人呢?你爱过的那些姑娘呢?她们难道不是你功勋的一部分?格略科脸色腾的一下红了,没料到穆勒和埃里希还会反击。 “我是罪人。”他跪下去,头贴着我的膝盖,拉过我的手顶住额头,“我在这里赎罪忏悔,我......” 我抽出手,打断了格略科的效忠,“我没有资格原谅你,格略科,你在这里是因为你在战争中犯下的罪行。”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 我示意他住口,“战败就是最大的罪行。”我说,“你满口谎言,格略科,不要再妄图博取我的同情了,好好服务,认真工作,这才是你存活的根本。” 他绝非自己所展现的那样无欲无求,我也从来不是好骗少女。格略科很廉价,不值得好好去爱,每个军官都心知肚明。贝卡和谢瓦尔德绘声绘色的描述“好运火炉“如何躺在床上如一只开膛破肚的鱼,浪荡的拼命叫春媚笑,如何被假yinjing上的电流折磨的反复弓起身子咬牙发抖,yin声浪语都变成尖细惨嚎,最后流着鼻血挤出笑脸问长官是否满意他的服务。“他也就值五块一次了,没有太多新意的战俘迟早会被淘汰的,cao他就像吃快餐,每次味道都差不多,好吃管饱但没有新意,”柳德米拉毫无恶意的说,“他不应该对你下手,恰尔洛夫,他应该趁着年轻,去骗新来的单身姑娘而不是我们这些有家有室的女人。” “我和你才不一样,维诺格拉多夫,我没有蠢到结婚,那个哑巴老东西不是我的丈夫。” 柳德米拉捧着我的脸哈哈大笑,“哎哟,小赫塔气的翘胡子啦,看来天堂也有麻烦呢,怎么还跟卡扎罗斯人吵架了?” 我没有跟格略科挑明他在军官里的名声,因为他目前表现的很知足,工作也认真负责,我不想过分欺辱。更重要的是,他确实太会伺候人了。 深知单单美貌不足以将自己从瓦耳塔里被虐待致死的悲惨厄运中拯救出来,格略科另辟蹊径,选择用质量取胜。在转接资料时,贝拉便告诉我格略科是个“伺候人的天才”。他体贴入微,干练认真,私下里却很有情趣,弄的有声有色,每天早上都把办公室打扫的干干净净站在门口穿戴整齐迎接。他跟我敬礼,眼里却透着欢欣的笑意,好像在迎接爱人回家。办公室整整齐齐,花瓶早已装好水等待伊格洛夫的鲜花,茶的温度和甜度都刚刚好。刚刚打开透气的窗户重新关上,以确保空气清新却不过分寒冷。格略科每天都很辛苦,忙着跑腿送材料,准备茶点,接听电话,记录会议,除此之外还要抽空跟我撒娇拌嘴。 “好看么?”他闲下来的时候会做手工,不外乎是些木头雕刻的小东西,做的惟妙惟肖,放在手里把玩儿很有趣儿。 我凑过去看,发现是一只趴着睡觉的胖乎乎的小狗儿,憨态可掬。“真可爱,你在哪里学的?” “我jiejie很喜欢做这些,”格略科托着那只掌心大小的木头小狗,像逗小孩一样往我手上一拱一拱的爬,“她很爱她的母亲,也很爱我们,佩皮,佩皮,快跑,它要来咬你了,她总是这样逗我们。她知道如果我们买玩具会被父亲揍,所以动手自己做。” “佩皮?” 格略科轻轻笑了笑,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很可笑吧,佩皮是约瑟夫的昵称。她是南方人,口音一直很重。” “她听上去很好。”我摩挲着那个木雕,不知为什么脑子里浮现出塞耶娃的面孔。“她叫什么名字?” “贝蒂娜·京特。” “她结婚了?” “她读完初级中学就去女装店当裁缝了,二十岁的时候嫁给了一个宪兵。” “然后呢。”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格略科和我一起坐在沙发上聊天。 他靠坐着,眼睛盯着窗外明亮的太阳,嘴唇微微抿着。“然后就是最常见的卡扎罗斯普通家庭的故事,他们搬到了另一个城市,克里瓦,太远太远,一年都见不上一次。她要做三份工养家糊口,生了六个孩子,活下来四个,他酗酒赌博嫖妓,经常殴打她。” 我的心揪紧了,屏住呼吸:“没什么你们可以做的么?” “她的母亲要照顾我父亲,而父亲,”他冷笑一笑,“连自己的孩子都不会爱。” “我很抱歉。” “我揍了他一顿。” “谁?” “那个宪兵,约翰·京特。”格略科露出一点虎牙,吐出他的名字。“贝蒂娜找到了我,在军校门口,穿着过时的破旧衣服,用披肩遮在头上。她从来都算不上美人,青了一个眼睛之后更难看了。她变得好老,几乎是个中年人了。小佩皮,再见到你可真好,她说,把我拉到街角。我问她京特是不是又在揍人,而她告诉我她又失去了一个孩子。她让我找他谈谈,于是我在他出酒馆的路上堵住他,把那个醉猪一样的男人打了个半死。他比我高比我壮,但我更年轻,更敏捷。”格略科呼吸加速,记忆回到了那个夜晚,“我不断地揍他,把他按在水池边,我甚至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疼痛,只想叫他死去。不准再对贝蒂娜动手,我一遍一遍的重复,直到那个混蛋一边吐血一边同意。” “你做了件正确的事儿。”我说,“贝蒂娜......” “不,长官,我可爱的长官,我做错了。”他忽然蜷缩起来,把头埋进手心,浅棕色的发丝柔软的从指间滑出,颈部显露出一圈红色的瘢痕,大约是来自之前的性虐,“京特要和贝蒂娜离婚,她会失去生活保障,她需要宪兵队的配偶保障金,没有人会雇佣一个离婚又带着孩子的女人,她没法独自养活四个孩子。您知道么,她只是想让我和他谈谈,让他去作证她不是故意流产的。在林登曼,乃至整个卡扎罗斯堕胎都是重罪,任何流产案例都要报告给政府登记,彻查是否是有意图的故意堕胎。如果他不作证,贝蒂娜就要进监狱。” 我目瞪口呆。 “所以我做错了。我被取消了奖学金,从宪兵队的预备役里除名,京特依然在揍贝蒂娜,她又怀孕了,一切都没变。她甚至还爱他,我的上帝啊。” 我站起来,大步流星走到书桌前,拿出纸笔,“把贝蒂娜的住址报给我,所有宪兵队员都要被逮捕受审,我会给她寄一笔钱,五百元,够么?不够我再加,反正我不怎么用钱,她可以选择去妇女儿童救助机构,也可以自己做一点小生意。她不是很会做木匠么?她喜欢小孩么?我可以给她买车票,安排她到米嘉斯的保育院工作。”我喋喋不休,说的气喘吁吁,恨不得现在就能拯救这个素未谋面的卡扎罗斯女人。 格略科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脸颊,“好孩子。”他味笑眯眯地说,“谢谢您,但没有意义了。” “为什么?” “贝蒂娜死了。” “什么?” “她死了。”他悲伤而平静,缓慢的眨动着眼睛,流下两行泪水,“他们轮jian了她,杀了她的孩子。她的母亲甚至没能帮她下葬。” “谁干的?” 格略科抬起眼睛,很酸涩的微颦眉头,“如果我说是卡扎罗斯人,会让您好受些么,长官?” “我认为,”我顿了顿,喉咙灌满水银,“你不应该在乎我的感受,你要讲出真相,为了贝蒂娜。” “她被米嘉斯人轮jian了,死在克里瓦沦陷。他们砍断了她的无名指,为了那个镀金戒指。”格略科低下头,筋疲力尽,“请不要报告上去。我不想再受罚。贝蒂娜并不是完美无缺的,她是保守党,在军工厂上班,制造子弹头。 我抬起格略科的下巴,死死盯着那双近乎透明的蓝眼睛,“我发誓,约瑟夫·格略科,如果你敢在这种事儿开玩笑,我会把你吊死。我只问这一次,你说的是真的么?” 格略科莞尔,没有说话。 我把贝蒂娜的故事告诉朋友们,换来餐桌上长久的寂静。 “真可悲,”谢瓦尔德率先打破沉默,“就是这档子事儿会叫你觉得打仗真没意思。” 我很奇怪,因为谢瓦尔德一贯是最崇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 “我跟你们讲过老阿赫梅托的故事么?”她问,阴沉的晃动着啤酒。 柳德米拉和卡季卡对视一眼:“你的意思是你的父亲?” “不,是那个被你们称作为我父亲的恶心生物。”谢瓦尔德说,“他是个恶心透顶,浑身长着浓密黑毛臭气熏天的肥胖男人,把所有的钱都倒进酒馆,醉醺醺的像头猪一样趴在我妈身上蠕动。母亲被打瞎了一只眼后他就想对我下手,偷偷摸摸想把手伸进我的床铺。帕罗亚人很少参军,你们是知道的,我们不喜欢和米嘉斯人共处。我从没告诉过你们我到底为什么加入志愿军。那是我十九岁的时候,街上刚开始出现征兵海报,我回到家,那恶心的,该被千刀万剐的混蛋盘腿坐在床上,而母亲呢,躺在地上。你下周就要嫁给地主史奈杰尔的大儿子,他说,我欠了他不少钱。他要把我嫁给那个肥胖的,满嘴烧猪鬓臭味儿,拿热牛油梳头的疯子,那个打逼死了三个老婆的疯子。我要跑,他拽住我,嘴里是发酵的酒rou气味,眼睛满是黄色的粘稠物。他说他要给我破处,让史奈杰尔那混蛋吃个哑巴亏。” “发鱼瘟的。” “我一脚踹倒他,跑出了家门,告诉征兵部我要参军,去最艰苦的地方,但是得先给我一杆枪。他们说可以,手续办下来要一天。我吓的根本不敢回去,在田野的稻草跺里藏了一晚,号啕大哭。等拿到枪后,我回到家,打断了他的腿。” “我们知道。”贝卡搂住她,轻轻抚摸着谢瓦尔德的金色卷发。 “你们不知道,不知道全部。”谢瓦尔德咬牙切齿,挣脱出她的怀抱,“我把他一路赶到了悬崖向北的陡坡,血可真多啊,流的满地都是,那里有一片湿漉漉的积雪,被风一吹,散发出凋谢的鲜花的味道。太美了,我现在还记得那天的天空,蓝的脱离尘世,高枕无忧。他求我,说这么做我会遭天谴。于是我又给了他一枪,彻底打断了他的另一条腿,把他永远的留在了山坡上。我走的时候他还没死,但快了,等天一黑,狼群就会寻这味儿找到他,那可是吃惯了人rou的狼,跟着宪兵队走的狼。我回到家,收拾行李,把妈送到了亲戚家,跟着第一班车去了军营。我从没跟任何人讲过这件事儿,但就是这样,我杀的第一个人。” “我知道。”阿克西尼亚忽然开口,“你mama知道你杀了他。她跟我mama讲的时候我听到了,她说你从小刺猬变成豪猪了。” 谢瓦尔德流着眼泪捧腹大笑,把阿克西尼亚按在沙发上亲吻,骂她是个小捣蛋鬼,不许藐视长官。“你们不觉得很绝望么?”,她搂着少女,挥手示意再来一瓶酒,“卡扎罗斯男人强jian米嘉斯女人,米嘉斯男人强jian卡扎罗斯男人。揍老婆,打孩子,酗酒,赌博,管他是什么民族,女人都在受差不多的苦,男人都在犯差不多的浑。你知道么?我倒不觉得女人一定生来就比男人道德高尚,但我知道男人有一件事儿做的比女人好--做个彻头彻尾的畜生。好人没活路,记住,恰尔洛夫,”她忽然对我说,“好人没活路。别什么都信。那满口谎言的眼镜崽,他可不能因为他jiejie的遭遇得到优待。她受苦是因为她是女人,仅此而已。” 说完,谢瓦尔德举起酒杯,“这杯敬贝蒂娜,一个平凡的女人。没人能拯救她除了她自己,但她不应该那样死去,愿她生出獠牙和利爪,愿她用刻刀穿透伤害她的人的心脏,愿她不再安息,愿她满怀怒火,愿她愤怒咆哮。” 她一饮而尽,又斟一杯,“这杯敬我,维拉·达娃多亚·谢瓦尔德,一个平凡的女人,幸存者,斗士,弑父者。愿我永远战斗,永远不满,永远自私,永远怒火熊熊。我会不停反抗,来确保我的生存,我的自由,我的权利。 “贝蒂娜和维拉。”我们齐声高呼,仰头让体内充满炽热的酒精。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一个卡扎罗斯人,一个帕罗亚人,一个温柔和顺,贤淑恭谦,一个精明跋扈,虐待成性,一个家庭主妇,一个女兵。她们从各个方面来看都大相径庭,我甚至可以确信假如两人现实相见会吵的不可开交:贝蒂娜的中产阶级保守主义和谢瓦尔德颠覆性激进思想绝对不是什么好搭配。她们会互相指责对方愚钝腐朽和道德败坏。贝蒂娜是敌人不是战友,可这并不妨碍我们同时向她们致敬,悼念某种共通,无法摆脱的存在-我们的性别。性别和种族非常相似,同样是生理的一部分,同样被分为三六九等。你无法改变,只因出生如此,便被迫接纳社会所强加于它的无数标签。和平年代泾渭分明,阶级森严。战争时期倒是被模糊了界限。我们可以和男人从事同样的职业,米嘉斯人也能与帕罗亚人并肩作战。既然米嘉斯男人敬佩卡扎罗斯将领的作战风度可以被视作美谈,我们为什么不能哀叹女人的悲剧? -------------- 尽管谢瓦尔德一再警告,那件事儿后我和格略科的关系还是亲近了不少。再此之前,他对我来说更多的是埃里希的同事,类似恋人的好友,中间总有隔阂。我可以和他插科打诨,聊天说笑,却不愿将他看作一个可能的性对象。可现在情况变了,他不再通过埃里希和我产生链接,而是单纯的约瑟夫·格略科,瓦耳塔的美貌俘虏,服侍我生活起居的林登曼奴隶。 起初我依然很热烈的和埃里希zuoai。我不准他穿衬衣和带皮带的裤子,因为每次脱下都要大费周折。没了体面的行头,他看上去更窝囊了,皮肤白里泛青,眼眶下的阴霾经久不散,像滩烂泥一样赤脚蜷缩在沙发上,半个手掌都被过长衣袖遮掩,呆滞的盯着膝盖发呆。每当他做出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我都会想起格略科在我加班时俏皮讨好的模样。“格略科军士长向您报告,”他穿着一件略微不合身的军装,“长官,请问有什么我可以为您在床上服务的么?”被拒绝后他就站一边按摩我的脖子一边做作的唉声叹气:真叫我伤心,您都不知道您错过了什么。” 格略科是鲜活的,充满欲望,像刚被丢上岸的鱼一样蹦哒个不停,而埃里希呢,已经躺在旁边一动不动,等着被太阳烤干。 我再也伤害不到他了。他不再是埃里希,而是一具消瘦空洞的躯壳,比木偶更僵硬。那双燃烧火焰的绿眼睛早就死了,如今只剩下叫人心碎的灵魂废墟。他坐在镜子前,衣服松垮的挂在肩膀上,露出一边rutou。我不知道他是彻底无法感到耻辱还是知道他在我眼中永远赤裸毫无尊严,索不再掩耳盗铃的讲究遮羞。rutou的颜色好像比以前稍稍深了一些--可是因为刚刚被拧伤了,也可能是因为肤色苍白导致对比更加鲜明。我跟着收音机一块儿哼歌,窸窸窣窣的刮净埃里希脸颊的胡须。薄薄的刀刃顺着喉结滑到下巴,他跟着我的动作轻轻晃头,露出透出血丝的脆弱颈部。我会故意让刀片割出丝丝缕缕的鲜血,然后用舌头故作色情的舔净。我逼迫埃里希全程看着镜子,妄图用出格的行为再次引发一场小小的情绪崩溃。他不敢不看,知道擅自闭上眼睛偷懒的下场--柔软的细长橡胶条,将近一尺,从铃口塞入,深入膀胱。他平躺在地上,四肢打开,yinjing不知羞耻的被迫勃起,呈现出可悲的病态。他知道自己看上去像什么--一个被人为改造的性玩具,性器也只是个残忍的恶作剧。汗水滴滴落下,他张口嘴,发不出丁点儿声音,随着橡胶条的转动颤抖,脚尖都绷直了,几乎碰到了地面。本就干瘦的腹部收缩的更厉害了,在腹腔处留下一个骇人的凹陷,如同吸收尖叫的漩涡。他看上去像骷髅,不仅身躯像,脸皮紧绷的头颅也像,轻轻一弹便可看到他哆嗦的好像灵魂都被电击的蒸腾。 “这是你的阿克琉斯之踵么?谁能想到一根儿软绵绵的橡胶条能把你像个标本一样钉在地上?”我轻轻擦拭他额头的冷汗,“嘘,嘘,乖,不要乱动,不然会更痛。” 这场酷刑持续了一整个晚餐,当我和穆勒坐在餐厅进食时他就躺在地板上,默默忍受着羞辱和疼痛,活像猎人剥下的野兽地毯。夜晚,我搂着洗漱干净的埃里希念最近瓦耳塔的摘要,时不时亲吻他的额头和脸颊。埃里希则半闭着眼睛,晕乎乎的,好像快要睡着了一样没什么反应。我随手从床头柜里掏出一根有细小绒毛的擦枪棒,轻轻划过他的下巴和手臂,笑眯眯的扬起眉毛。埃里希看了看形状陌生的器具,又看了看我,闭上眼睛,喉结痛苦的上下滚动。最后,他轻轻抬起左手,搭在我拿着小棍儿的右手上,一点一点把下半身从温暖的被窝里抽出来,翻身跨坐在我的腰上。我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和我十指相扣,尽力温柔的推动我滑下枕头,平躺在床上。埃里希低头开始吻我,左手小心翼翼的抽出擦枪棒,用力扔到一边。他忽然很用力的吻起来,将我的双手环绕在自己的腰间和大腿,妄图从擦枪棒撞击木板的金属声中吸引我的注意力。他从没用过这个姿势,乍一看几乎是主导性交的正常男人。我的手从衣服下摆滑进去,摩挲光滑的肌肤,在rutou处也不作停留。他被摸得发抖,在浑身毯软前抓紧时间脱下了裤子,先是尝试着通过在我的大腿上蹭yinjing来获得高潮。可隔着布料,摩擦不够,只有疼痛,把埃里希折磨的龇牙咧嘴。“别停啊,”我讥讽他,“感觉有个小老鼠在腿上爬。” 我伸出一只手,捧住他的脸颊,眨了眨眼。埃里希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把我的手像贵族小姐亲手刺绣的手帕一样吻了又吻,最后拉向自己双腿之间。他努力的用我的手自慰,放浪形骸的扭腰,好像身下是一只懒惰的马,脊背挺得笔直,左右碾磨。他如此努力,我却吝啬的连手都不愿意团一下,让他不断重复着如酷刑版的yin荡动作。 我指了指床头柜上的照片-在那张标志性的照片里他身下是装甲车,意气风发。他现在也是墓碑,是有形无神的克莱茨少校雕塑,矗立在拉瑙卡冰凉的夜风里,他尊严的坟墓上,哀悼过去的生活。照片里的他的灵魂都是祖国和荣耀,心跳奏出进行曲的节拍,闭上眼睛也能背诵各部队行军补给情况。在我身上的他衣衫不整,下体和敌人的手掌紧紧贴在一起,会因为我的轻微动作而抽搐哆嗦。他的脑子里眼下只有一件事儿,怎么获得足够的摩擦快点得到高潮。我的眼里也只有一样东西,他靡乱又憔悴的脸。 “我真想知道,如果现在给你张地图,你还能指出洛夫城和拉瑙卡的位置么?” 他看着照片,心碎成了千万片,泪水眼瞅着就要决堤。我赶紧猛的收紧手指,狠狠捏了一把他的睾丸。高潮来的突然,他脸上的表情从悲伤到疼痛都愣神都羞耻,最后凝固成呆滞。他足足有五秒没有任何动作,最后俯下身,在我唇上轻啄了一下,好像在宣告结束服务。jingye大多射在埃里希自己身上,只有零星一点落到我的小腹。他很懂事儿,学的也快,记得穆勒复述的瓦耳塔服务要求:在任何情况下都要避免弄脏长官的身体或是衣服,如果犯错要诚恳道歉并帮助长官清理。可怜的埃里希,甚至没有用手帕,而是一点点舔掉。少校热乎乎软绵绵的舌头接触小腹皮肤的一刹那我被痒的笑起来,心满意足的看着卡扎罗斯军官进行如此yin乱奇艺的表演。 “你知道这副画面像什么么?”我用力抚摸着他的头发和脊椎,好像在戏弄一只巨大的猫。我能感到手指靠近肛门时臀部肌rou绷紧,于是用指甲尖在会阴处来回摩擦,欣赏他断断续续地瑟缩跳动。“像丈夫在吻怀孕妻子的腹部。可惜你再也无法做父亲了,你的儿子应该会继承你的眼睛和气质,又一个克莱茨家的男孩。不过你又能教给他什么呢?除了这套伺候女人的风流本领。” 他舔干净,沉默的去浴室将自己清理干净,随后爬上床,翻过身闭上眼睛。我不知道埃里希是否已经入眠,但他确实没有半点动静,安静的像已经死去。 “你的头发是不是有点太长了?”我捏着一缕刘海问,“不会遮住眼睛么?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造型。” 埃里希没有理会,很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眼球转了转。我将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反手一拧一拽,让他强行抬头观看自己被玩弄的蠢样。“嗯?不喜欢么?那干脆把你头发都剃光好了,”我把头发全都抹上去,露出额头和眉骨上的淤青,嘴里发出“嗡嗡”的声音,“用电剃刀,一下子就好了。你也会喜欢这样是不是?剃光之后就更像个男人和囚犯了。”埃里希死气沉沉的盯着倒影,面无表情,双手垂落到膝盖上。 他没有哭泣,这让我十分不满。 我将燃烧的香烟举到他面前,故意说:“不许哭哦,哭了我可要生气了。” 埃里希的眼神随着烟头的亮光转动,直到烟头停留在距离颧骨几厘米的地方。绿眼睛低垂,睫毛震颤,脆弱又精致,像一只夜蛾的触须。我将烟头缓缓向上移动,对准眼球,好奇如果按下去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你已经哑了,让你再瞎了如何?“我将手按在他的喉结上,“不准哭,我来给你讲个故事。不过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伊格洛夫有个亲戚,刚刚才顿茨涅伊克调到拉瑙卡。她说,在首都,狱卒会把不听话但英俊的战俘弄的又瞎又哑又聋,甚至切除一部分运动神经,最后穿好军装送到高级宴会上。大城市真让人震惊,不是么?”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埃里希的充血的眼睛里涌出,不只是因悲痛还是刺激。“你觉得他们还会尖叫么?”我叼着香烟梳理棕色的碎发,帮他把衣服扣好,“明天叫穆勒把头发修理一下。我知道你很绝望,但也不能如此放任自流。”离开前,我用力按住他肋骨的淤青,疼的埃里希蜷缩起身子小声呻吟。 “很高兴你还哭的出来。” 我喜欢把他逼哭,似乎泪水是一种发泄和修复,能多少治愈我所施予的伤害。哭一场就好了,不要过分怨恨我,我在心里想。我并不介意伤害他,只是有些不忍这么快就彻底毁掉他。 然而失望很快被新奇所取代,在埃里希身上失去的情欲和爱由格略科弥补。后者具有神奇的能力,可以轻易激怒行将就木的埃里希。 我没有刻意向埃里希炫耀我已经快把他的朋友cao光了,他发现格略科的存在纯属偶然。 介于大家的战俘目前大多水平有限,我拜托广受好评的穆勒时不时做一些美食送给战友们打打牙祭,也顺便赚一点外快。他做饭那几天我会对他格外友善,并适当的寄钱和物资给海因茨作为报酬。穆勒小餐厅有声有色,甚至还有人主动带着菜谱点菜。菜谱大多来自天南地北,很多都号称是“正宗”当地特色,穆勒乐在其中,一方面他确实喜欢烹饪,能获得不少成就感,另一方面通过和更多人建造链接,哪怕是这种不平等的服务性关系,他也可以沾沾自喜自身的不可替代性。几轮下来我已经很清楚各位战友的口味了。贝卡偏好放在陶炉里焖熟的,用番茄和奶油调味儿的虾和牛rou,卡季卡每个月上旬都会要大玻璃瓶装的很清爽的蔬菜什锦和一盘被腌制透明的肥野猪rou--她母亲过去常这么做,下旬则要整只塞了苹果的金黄色烤鸭和热腾腾的焖蘑菇加炖卷心菜和莱勒诺夫分享。柳鲍芙除了“rou多一点”没什么要求,倒是施密特时不时想吃一些加很多奶油,有油酥皮的苹果派和巧克力凉糕,以及每次都要的“mama的饼干”。谢瓦尔德和莫利波加要腌制的生猪油和炖牛蹄汤。其他年轻点新来的的帕罗亚姑娘有点不太好意思直接找我,便通过伊格洛夫请我下次做把鱼籽儿塞进去骨鱼rou里制成的馅饼和用橙汁,油,面粉,糖,下面再刷一层巧克力烤好的蛋糕。她们平日在马背上意气风发,鞭子甩起来像惊雷,能在风驰电掣间射击围堵敌人,等下了马站到地上了反而有点羞涩内敛。她们把菜谱工工整整的写在厚重卡纸上,一笔一画,认真到幼稚,显然并不十分熟悉书写卡扎罗斯语,大概率是在伊格洛夫义务开办的语言互助小组上完成的,还有不少错别字儿和口头表达,比如“一管牛rou”,“一撮儿香香菜”,“两根晒干的小紫瓜”,“大头瓜切碎”。阿克西尼亚和伊格洛夫一边翻译一边笑德蹲在地上,香香菜是迷迭香,小紫瓜是黄瓜,大头瓜则是洋葱。我注意到不少人会用人名来命名菜谱。比如“安娜·吉列霍娃的橘子蛋糕”,“盖拉·佩勒德拉的稀奶油面包”,“帕罗亚式松饼(安塔利亚·卢金诺娃)”。我起初以为这是女兵的名字,但随后发现她们的署名被写在餐谱的角落里。经过对比,我猜测她们大约是在用传授菜谱的亲人命名。即便我只能推测出相同姓氏是母女或姐妹关系,不难想那些不同姓氏的估计是姨妈和外甥女,祖母和孙女,甚至已婚的姐妹。一叠不厚的菜谱叫我感慨万千。我正握着那些女人的人生,她们用唯一被允许的方式传递着祖辈的记忆,维系链接,书写身份。菜谱由母亲的母亲的母亲口耳相传,家务的重担变成只属于女人的小小珍宝,用无声的方式透过迥异姓氏暗示血脉亲情。 穆勒唯一遇到麻烦的是柳德米拉的订单。柳德米拉的丈夫,哀里科谢·“阿廖沙”·索托洛夫·维拉格诺多夫-别列佐夫斯基,前空军少尉,是名副其实的贵族,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少爷,家族显赫到连埃里希都听说过的地步。他有头衔,证件上写着维诺格拉多夫-别列佐夫斯基伯爵少尉阁下,在位于米嘉斯南部的波利茨克和首都顿茨涅耶克都有带猎场的别墅和家族产业。战争开始前,他春秋在洛夫城和林登曼上学,夏天回到米嘉斯,冬天则去南方联邦避寒,用贝卡的话说“富有的让人恶心”。他是在前线柳德米拉认识的,标准的戏剧性恋爱故事,富有英俊的空军少尉对美丽的穷丫头高射炮手一见钟情,男人不断求婚,女人却心系祖国,不愿浪费时间蹉跎儿女私情,最后胜利日有情人终成眷属,还上了报纸。结婚后阿廖沙放弃了升职和事业,跟着柳德米拉回到了她的故乡,一个有钱人绝对不会来的地方,还冠了她的姓氏。拉瑙卡最富丽堂皇的那幢房子在他名下,却因为柳德米拉上班不方便,和妻子住在她原来的房子里,那幢别墅也被以极其低廉的价格租给瓦耳塔作为军官家属宿舍。柳德米拉家离我现在住的地方不远,上次路过时我注意到阿廖沙把房子刷成了漂亮的白色,院子里也弄的整整齐齐,四周筑上铁艺花园栏杆,完全看不出之前小酒馆的模样。阿廖沙长得很秀气,白净脸蛋,削肩膀,细胳膊细腿,个子不高,一副忧郁的学者模样,我常常看到他在瓦耳塔门口像只想咬住自己尾巴的狗一样焦虑踱步,拦着每一个出来的军官问柳德米拉最近有没有透露点什么信息,比如想去哪儿度假,去哪个餐厅吃饭,或是要带哪个战俘回家。谢瓦尔德和贝卡非常看不起他-老实说没人看得起他,讽刺他是个yinjing还没名字长的小小鸟。虽然不算正式退役,但阿廖沙已经很久不穿制服,更别说去空军基地报道了。他不缺钱,只在家里偶尔完成一些文书工作和教材编写表示自己还是个军人,除此之外所有重心都放在讨好柳德米拉身上。莱勒诺夫批评柳德米拉说她简直要把那可怜的男人折磨死了,沃尔克夫则在新兵面前大方厥词,说她用脸蛋勾引阿廖沙,只是为他的万贯家产。其言辞犀利程度和背后说人坏话的热情让我不禁怀疑沃尔克夫是否在隐藏内心深处的艳羡。在我看来,阿廖沙是个有点可怜的人,这辈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从未渴望过任何东西,因此患得患失无所适从。他母亲去世的早,不可避免的将对关怀的渴望投射带了柳德米拉身上。这很糟糕,因为柳德米拉是个多情又温柔的女人,她也从未试图隐藏这一点,明确告诉阿廖沙一纸婚书不可能阻止她寻欢作乐,她并非“妻子材料”。“您是贵族,哀里科谢,您理应找一个受过教育的妻子,和她幸福的度过一生。我是酒馆女招待和马夫的女儿,我的祖先甚至可能是您祖先的仆人。我有许多恋人,战争中的事儿就让它留在战争中不好么。您对我来说更像是兄弟,战友,而不是恋人。”然而阿廖沙不依不饶,死缠烂打,甚至威胁柳德米拉他要跟家里断绝关系,坐在她办公室里默默流泪,一言不发。柳德米拉没有办法,只好同意,她私下里告诉我们她接受求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觉得“结婚”是件有趣儿的事儿,她想体验一次。我们不明白阿廖沙为什么那么痴迷她,连柳德米拉也不明白,但爱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事儿。 如果认为柳德米拉对阿廖沙完全没有情感显然是不对的。她当然爱他,只是没有爱到可以只爱他的程度。阿廖沙要拥抱太阳,就得承受灼烧的痛苦。他随时可以放手,却选择忍受折磨。只要能将柳德米拉留在身边,他愿意接受任何羞辱,进行一次又一次违心的性行为,成为公开的笑料。阿廖沙有点幼稚,彻头彻尾的浪漫主义者,深受卡扎罗斯早期启蒙主义式文化的影响,却又被自己身份和礼教所束缚。他什么都不要,除了成为爱人唯一认可的丈夫。他对柳德米拉来说确实是特殊的,至少她从未和任何一个战俘有长期的私情,从未cao过同一个人超过三次,她很容易感到无聊,对除了阿廖沙以外的男人都只有新奇没有爱意。作为对丈夫尊严和情感所受到伤害的弥补,柳德米拉坚持每个月和丈夫约会一次,按照他所希望的样子,专属于上流社会的约会。“他一会儿想让我们穿着军装,好像这么做就回到前线去了似的,一会儿又说应该便装出行,这样战争就从没发生过,我也从没受过前线的苦,说的好像不打仗,不参军他还会爱上我一样。”柳德米拉抱怨道。 我认为柳德米拉比表现出来的更爱阿廖沙,为了缓解阿廖沙的抑郁焦虑情绪和在地广人稀,发展落后的拉瑙卡的不适应,柳德米拉时不时会要穆勒做一些精致美食。和我们土地气息浓重,做法不外乎烤和炖的农村口味,阿廖沙非常挑食,对食材和烹饪水平要求极高,连埃里希也得甘拜下风。第一周是奶油炖芦笋配红酒牛腰rou和奶酪。第二周是黄铜锅炖出来的鲑鱼和橘子冻。第三周则是白葡萄酒炖鸡,下面垫一层蘑菇和培根,汤要番茄西芹红虾浓汤。这些菜式对穆勒来说都复杂且陌生,把他折腾的焦头烂额,头皮发麻。然而为了阿廖沙阔绰的报酬,他还是每次都承诺可以完成任务。 “他给我们三十块一道菜,”穆勒跪趴在床上,赤裸上身,露出脊椎和腰线,双手抓住栏杆,一下一下的往前冲,屁股上覆盖了一层薄汗,“我个月大概可以给您赚一百五到两百元。这些钱差不多足够支付我们每个月的食物开销了。 我狠狠的扇了他屁股一下,白皙的软rou瞬间出现了个颜色逐渐变深的巴掌印,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呜”的一声把脸埋进枕头,委屈巴巴的露出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扭过头看我。“很性感,”我说,“你被干的发抖哆嗦还在这儿统筹规划持家有方的模样很性感。” 因为cao的太用力,穆勒再开口时声音都变调了,“呃,不,不,长官,”他喘息呻吟,呼吸浅而急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想说我很高兴,我不只是,只是一个累赘,求您轻一点,感谢您,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怎么,翅膀硬了,想要零花钱了?你要钱干什么?” 大概等了五秒,穆勒终于调整好呼吸,勉强找到间隙开口:“我想给少校治病。” “那你再努力一点,”我恶意用力顶进去,等引起抽搐后迅速的拔出来,留下他怅然若失的扭动屁股,“先把你和埃里希的房租水电和暖气都付了。你们俩加起得欠了我几千块了,小心我哪天把你们俩打包卖了再换个省钱省心的。“ 穆勒的脸色瞬间一片苍白,赶紧爬起身子往我怀里蹭,亲亲搂搂。“您有什么想吃的?我给您做。”他一边说一边拼命搂住我,好像生怕下一秒就要被五花大绑扫地出门,“或者让我为您服务吧,您快躺下,求您了,原谅我之前的失礼。” 那天我在上班途中忽然接到了家里的电话,穆勒很少打扰我工作,除非重要问题不然不会贸然通话。 “您好,请问是恰尔洛夫中尉的办公室么?”听筒里传来穆勒模糊的声音,略微有点胆怯。 “我是恰尔洛夫,怎么了?” “抱歉打扰您,我找不到今天的维诺格拉多夫长官的菜谱了,请问您方便帮我看看您那边有么?” 我打了个手势,让誊写资料的格略科去翻找公文包。“没有,长官。”他一边找一边说,“找不到。” “你确定不在家里么?”我说,“如果找不到你能自己做出来么?” “抱歉,长官,我应该不行。”穆勒唯唯诺诺的回答,“我可以再找一下,我早上还在餐桌上看见......” 电光火石之间,我忽然想起来它在哪儿了。“格略课,别翻了,”我说,“去我衣服口袋里掏掏。” 在挂电话前,穆勒很礼貌地表示感谢:“再次为打扰您道歉,祝您下午工作愉快,”他停顿片刻,声音有些异样,“像约瑟夫·格略科先生问好。” 就这样,穆勒知道了格略科在我手下工作的事儿。 埃里希不太开心,并用一种很不隐晦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在我面前光明正大的酗酒。你真的要喝那么多么?我问。他瞥了我一眼,嘴唇刻薄的一抿,无声的骂了句脏话,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我索性不理他,而他为了让我注意到他的不满,只好喝的更多。我袖手旁观,看他拙劣的自毁表演。埃里希喜欢这种,我明白,自虐也是夺回控制的一种方式。如何死去是人最后的自由。他要把自己折磨的面目全非,遍体凌伤,他知道我爱他,至少爱他活着的模样,爱他的身体。所以他要我眼睁睁的看着埃里希是怎样一点点死去。 “你既然这么痛苦,有这么多需要遗忘的,“我压下他的酒杯,柔声说:“就不要强迫自己了,你会让我很难过。” 他望着我,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点希望。他一定在祈祷,祈祷恰尔洛夫能道歉,忏悔不该如此作践他,至少抱抱,像以前那样,哪怕骂他喝得多也好。他不要变成又一个沉默的无名幽灵,徘徊在名为拉瑙卡的灵卜地狱,等待被唤醒,无声无息的苟且偷生。我敢发誓当我的手指划过眼眶时,埃里希的嘴角几乎要扬起胜利的微笑。 下一秒,他看到我手中的注射器。 他不敢挣扎,生怕毁掉了费心营造“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剧形象,只能乖乖的伸出手,眼睁睁的看着我将液体注射进他的胳膊。冰冷的药物让伸直的手指都微微颤抖,埃里希绝望的看着默默收拾屋子的穆勒,泪水滚落到膝盖上。 “不要害怕,”我吻了吻眼神随着药物一点点变的呆滞迟缓,怔怔的盯着自己胳膊的埃里希,“很快你就会和舒勒一样快乐了,不需要酒也不会流泪。” 注射器里是安眠药,副作用是轻微的幻觉,但影响远没有贝卡的纯吗啡那么大。然而埃里希不知道,我也刻意任凭他保持这个误解。他一定很绝望,在天黑后筋疲力竭的醒来,发现楼下已经空无一人,只有自己独自衣衫褴褛的躺在餐桌旁的地毯上浑浑噩噩。我特意禁止穆勒将昏迷的埃里希扶到床上或是沙发上,“他既然把自己当成酒气熏天废物,那就如他所愿好了。”我带着报复心态恶狠狠地说,“等下次下雨了,把他拴在院子里淋个透湿。还有你,穆勒,不准多嘴,不然你和他拴一条链子上。” 埃里希知道自己被遗弃了,没有再任性,夹着尾巴走上楼,“正好”撞见我坐在床边。“小药虫醒啦?”我问。 埃里希弯着腰,撑在门把手上,膝盖还在发抖。听到“小药虫”三个字后他猛地往前一冲,重心不稳,扑通跪倒在地,努力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蠕动。我看出来埃里希还没有彻底清醒,因为他正一边微弱的翻滚一边发出暧昧的呻吟,眼睛通红湿润,嘴唇嗫嚅,双腿搅动。他筋疲力竭的尝试着向前挪,却不曾移动分毫,退化成一团可悲至极的rou。 我走过去,用脚尖将埃里希像只乌龟一样翻过来,肚皮朝上--他伸直还不如乌龟,乌龟起码可以在空中挥舞爪子,他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我一边赤脚碾他的肚子一边奚落他,“实话实话,你不太适合这个靡乱的风格,你没有舒勒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你看上去只像一个喝多了又药物成瘾的乞丐。”我摇摇头,叹息道,“你真应该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我叫你学狗叫你都会照做不误,你一点人格也没有,克莱茨,你太让我失望了。” 埃里希胸口向上拱去,呼吸断断续续的,时深时浅,异常紊乱。他难受的张开嘴,不知道是想要呼吸还是想要哭泣,眼里满是哀求,轻轻的摇头。我看着他潮湿红润的嘴唇和失焦的眼睛,小腹升起一阵欲望。“真不敢想象给你下春药会是什么情形。”我感叹道。 我带他洗去发甜的酒气,又给他喂下整整两大杯水和几片维生素,促进药物代谢。他锁在被子里,泪水大颗大颗的从紧闭的双眼流出,顺着形销骨立的脸颊一直滑落到突起的喉结,最后消失在衣襟下的锁骨里。我觉得埃里希很有趣,即便到了这种地步,即便刚刚被踩在地上羞辱,他还是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我的服侍,接受我为他扣扣子,梳理头发,端茶送水。我说,来,吃药,他没有伸出手去接,而是站开嘴等待我把维生素放在他的舌尖。他的双手都在被子外面,却很自然的扬起下巴,示意我为他擦去唇边的水渍。他只是坐在那里默默流泪,因为痛苦无法自理,任凭我照料。 埃里希开始乖乖的忍受。格略科做了一只圆滚滚的小麻雀木雕,惟妙惟肖,在底座还刻了他的名字。他把它当作礼物送给埃里希,我怎么会不知道格略科的意思,前段时间我还听到他在接听穆勒电话时的示威。“这是人类文明上最古老的规矩,谁找到就算谁的。她又不是你们的妻子,公平竞争而己。你了解我,”他轻笑一声,“在这场游戏里,我比克莱茨的赢面大的多。”穆勒被气的够呛,我在门外只能听见一阵模糊的怒骂。格略科更得意了,伶牙俐齿的反击“我当然不恨他,我甚至还挺喜欢你们俩的,可惜活下去的代价是昂贵而残酷的,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我怎么学到这一课的。不过不要担心,马克西米连,我是仁慈的。等我搬家后,我会给你们在瓦耳塔留一张床的。不对,你更喜欢笼子里吧?克莱茨的小跟屁虫。听我的劝告,现在重新选择阵营还来得及,你乖乖听话,也许我会说服她让你留在地下室,毕竟我们需要一个仆人做家务。” 我推门而入,正撞见格略科扭着腰坐在办公桌上耀武扬威。他一看见我,赶快转换语气,迅速结束电话:“好的,我会转告恰尔洛夫长官的,再见。”接着换上那副温柔谄媚的语气,问我的午餐怎么早早结束了。 我在cao埃里希的时候把麻雀木雕摆在他眼前的桌上,埃里希气的发指眦裂,浑身发抖,脸蛋涨得通红。他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想把它丢掉,却被警告要好好珍惜礼物。埃里希紧握拳头,趴在床上呻吟个不停,竭力隐藏满腔怒气,死死的盯着木雕小麻雀圆滚滚的黑色眼球,好像从中看到了格略科的嘲讽。我一个不注意,他就接着翻身的机会把它打落到床底,这才专心致志的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zuoai。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那天表现的格外卖力。 格略科之于埃里希就像狗鱼之于鳗鱼,一个不确定因素,一个竞争对手,即便同样是俎上鱼rou,目的地死路一条,也要拼个你死我活,为埃里希提供必需的氧气,逼迫他困兽犹斗,垂死挣扎。 正因为如此,在拉瑙卡解放日放假的前一天,我同意了格略科来家中做客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