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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歌篇36

    冯权挑好了窗花,起身后便瞧见皇甫愁眉紧锁的,担忧的抚着他的眉心,“怎么了?”皇甫斟酌着不知该不该开口,冯权见他犹豫不决,知道必然是有事的,“你既不愿我事事cao心,便不要瞒着我。”

    冯权既然都这样说了,他也只能坦诚一些,“阿睿,梦到过不好的事么?”

    不好的事?冯权想着昨夜他被噩梦吓着,心下了然,“最近的一次,是在送酒去肃王府的路上了,我梦到你说要失约于我,然后上吊自尽了。”

    “我……”皇甫没有料到冯权竟然做过这样的梦,一时哑然。

    冯权却是已然不在意了,“但我最后还是救下你了,便是噩梦也无所谓的。”

    “那也一定把你吓坏了。”皇甫垂首,有些沮丧。“是我不好。”

    “你昨夜梦到了什么?”

    皇甫缓缓摇头,他是真的不记得了。他时常会想,若是没有那些事,或许他与冯权在襄武便只是有着几面之缘的泛泛之交,后来他会死在肃王府,皇甫氏遭到肃王的构陷,风雨飘零。冯权得知了可能会觉得惋惜,但却会平安的回到临洮,继续过着安适如常的生活,不必像现在这样跟着他受苦受难,辜负发妻,背上负心薄幸的骂名。

    这些事,他只敢想一想,若是说出来,冯权必然是要与他发脾气的。

    毕竟,事已至此,再去假设那些过往也是无甚意义的。

    “你不要多想了。”冯权叹气,转而疑惑道,“难不成是我老了以后变得太丑把你吓到了?”

    “才不会!”皇甫连忙反驳,“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喜欢的。”

    冯权笑了笑,认真的看着他,“我也是。”皇甫闻言,磕巴了一下,脸色慢慢红了起来,冯权打趣,“喜欢听?”皇甫神采奕奕,连连点头,就是冯权不大爱说这些话,也就哄他的时候会时不时的冒出几句来。

    对于冯权来说,他还真的不太习惯满嘴情话,总觉得既矫情又腻歪,毕竟他们每日就挺腻歪的……不过,冯权忽地神色黯然,惴惴不安的开口,“阿云,我会不会,太沉闷呢?”他其实是个没什么情趣的人,性子又冷淡,而皇甫性格外放,时间久了,大概会觉得无趣吧。

    “不会啊。”皇甫应声,突然警觉,忙问,“你是觉得我太吵了么?”见冯权摇头,皇甫稍稍安心,随即得意的扬脸,“想也是,我这么优秀的人,可不好找的。”

    冯权不忍说打击他的话,只是附和着笑。

    但皇甫的优秀的确是毋庸置疑的,他很清楚这一点,也很喜欢这一点。

    冯权的眼神渐渐变得赤倮,看得皇甫臊得慌,“阿睿,”皇甫一紧张就变得结巴,“怎,怎么了?你怎么,这么看我……”以往冯权这么看他的时候,他晚上都免不了要受些苦头的,虽然那些苦头,说来也不算苦头,他也是喜欢的……皇甫越想越觉得可能,越发浮想联翩,面上浮起了可疑的红晕,冯权怪异的看着他,这人莫名的想些什么呢……

    皇甫却想得越发不堪,眼神止不住的往冯权身上瞟,说起来因为宋先生的禁令,冯权也一直都未曾与他再……那啥,最多就是用手帮帮他啥的……嗯……“你这是怎么了?”冯权见他老瞅过来,还以为自己身上哪儿脏了。

    皇甫左右看看,路上没人在,便红着脸跟他咬耳朵,“我想你了。”

    那一瞬间,冯权还真懵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皇甫的意思,后来才回过味来,忍不住笑起来,故而,这半晌鬼鬼祟祟的是在想那些事了。皇甫难为情的皱了皱眉,“你别笑了。”

    冯权掩口抖着肩膀,“可我不想。”

    皇甫一愣,“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冯权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是哪个不知轻重的昨夜闹得那么晚,“你当我是铁打的,我可累得要多歇几天。”

    皇甫想着昨夜也有些不好意思,试探的问,“那你想我了么?”

    冯权眯着眼,皮笑rou不笑的戳他的额头,残忍道,“没有。”

    皇甫撅着嘴很是难过。

    其实家中需要的桃符早已买好了,这次又买了空白的桃木板,不知道冯权要做什么。“写字?写什么?”皇甫将八块桃木板都贴好了红纸,放到了矮桌上。

    “随意。”冯权研着墨,“写福什么的,家里空荡荡的,挂上好看些。”他买窗花也是因为这个。

    那就写吧。皇甫提着笔蘸饱了墨汁,不过三两下就写好了两块,“也不能都写福吧?”皇甫问着,冯权倒是没什么意见,写吉祥的字就行,何必拘泥是哪个字。皇甫想了想又写了两个吉和两个德,剩了最后两块,皇甫忽地心里有了别的主意,凑在冯权身边吹气,吹的人痒痒的,“剩下的两块挂在卧房里吧。”冯权瞧他神情怪异,不知他动什么歪脑筋,但还是同意了。

    皇甫嘿嘿一笑,一副jian计得逞的模样,万分郑重地写了一对双喜,然后又得意洋洋的搂过了冯权的腰,“好不好看?”

    冯权哑然失笑,真是小心思一堆……“好看,嗯……你这是想嫁到我冯家来么?”

    “明明是你嫁给我才对。”皇甫撇嘴,“我还没娶妻,你嫁过来就是正室。我皇甫氏还是能配得上你家的。”皇甫越说越来劲,感叹道,“这可真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啧啧啧,他可太聪明了。

    冯权看着这两幅双喜字,倒也不必争什么谁嫁进谁家,怎么样都是可以的,只是,他都没有想过要给皇甫一个婚礼,不过也不急,回去后慢慢准备就是。

    冯权想着婚礼的细则,忽地想起了皇甫母亲的碑,轻笑,“不若这样,以后,我的碑上就写皇甫冯氏,你的碑上写冯皇甫氏,如何?”皇甫不知他怎么突然想到了这桩事上,但还是点头以示赞同。

    冠夫姓啊……

    皇甫美滋滋的想着。

    “那我现在就挂上吧。”皇甫兴冲冲的提议。

    “刚过了腊日,哪有这么早就挂桃符的?”冯权无情驳回。

    皇甫撅嘴。

    成婚成婚成婚,他要成婚。

    皇甫咬着筷子头,忽地将碗筷一放,郑重其事,“阿睿,我们成婚吧。”冯权一顿,继续舀着汤,想一出是一出的。

    “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

    “之前说的时候,你不是同意了么?”

    “那也不能急于一时啊。”冯权叹笑,“成婚是大事,不是点两个红烛、喝一杯合卺酒就可以的,再者在安故匆匆忙忙的,难免草率,你总不想自己稀里糊涂的就成婚吧。”

    那倒也是,在家时,两位兄长成婚都是忙了许久的,他当然也想要鼓乐齐鸣、高朋满座的婚礼。皇甫垂头丧气,默然地吃着东西,瞧着很是可怜。“阿云。”冯权也知道皇甫的心思,但眼下的确不太方便,“我们回了临洮再慢慢商议此事可好?”

    皇甫考虑片刻,“那我可都要最好的东西。”

    “自然是要给你最好的。”冯权承诺着,皇甫听了心里顺畅不少,也就不再沮丧了。

    “其实,最好的你都已经给我了。”皇甫扬脸一笑。

    天边微亮,皇甫打着呵欠从床上坐起来,嘶,腰困,好久没做过,夜里又闹得久了,明明白日里还义正言辞的拒绝他,等入了夜就又变了一副面孔……可能是他之前说了傻话,闹得现在但凡冯权逮了机会总要看他哭,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怎么起了?”冯权嘟囔着,裹紧了被子,突然想起这被子还没送去洗,就有点头疼,还得送被子,还没有替换的被子……深深叹息。“别起,陪我躺会儿。”

    察觉到冯权语气低沉,听着不太高兴,皇甫连忙躺下来拥住了冯权的身子,蹭了蹭他的脸颊,“怎么了?不舒服么?”毕竟冯权的消耗的确挺大的,万一伤了根本,又不知几时能补回来。

    冯权摸了摸他的侧脸,闷闷道,“没有,就是忘了送洗被子,怪重的,不想去。”

    皇甫松了口气,就这么点事,忙笑着,“我去就好,你歇着吧。”

    冯权眉眼惆怅,“那晚上盖什么呀?当日又送不回来。”是啊,那只能再买新的了,皇甫正想着,冯权突然补充,“往回拿也好重,不想去。”

    “那我去买,不劳累你。”

    被人宠着的感觉还真不错。冯权莞尔,事事都依赖着皇甫可不行,“你还是在医馆好好做事吧,别让宋先生失望,我自己去就是了,不过是多花些钱让他们送一下。”

    “可我想陪你去。”皇甫撒娇,顺便偷了个香。

    “晚起回来了再陪我。”冯权温柔的笑着,“小寒那日你别忘了同宋先生告假,要陪我做些rou食的。”

    两人又腻了一会儿,才起床收拾被褥,当然不好让皇甫一个人拿,冯权便陪着他送了被褥,之后溜溜达达的到了长街附近才分开各做各的去了。

    买一床新被褥还是很方便的,大型的布庄里几乎什么物什都是齐全的,便是现赶一床被褥也是使得的,只要钱到位,自然什么都不是问题。不过,有现成的也就不必赶工。霞衣铺子他是常来的,佣工掌事也都认得他,听了要求便立刻翻了库里的现货出来,“君客也知我家的底细,货物必然是上乘的,就看君客的喜好了。”掌事笑眼盈盈。

    冯权嘴角一勾,“贵店的底细在下可不知。”

    掌事也大概明白这位庄郎君的脾气,只是赔笑着,老实的介绍,“这些货说实在的并无什么不同,都是寻常冬被,薄厚相似,只是外罩的布料不同,花样不同,故而价钱有所差距。”

    冯权扫了几眼,择了几种不喜好的拿走,只留了三样,价钱也都相近,一时有些难以抉择。

    “君客近几日应当是喜事接踵的,不如选些喜庆的。”

    冯权瞥了他一眼,这不废话么,马上年节,谁家不是喜事接踵的。不过,想起皇甫那么在意成婚的事,就不如买些喜庆的哄哄他好了……“有正红的么?”

    “哟,”掌事略一思索,“正红的还真没有了,不过,倒是还有朱红的,颜色稍差些,不知可否能满足君客的需用?”

    朱红就朱红吧。又不是必须要买喜被,还要盖些日子的,冯权点点头,“可以,你弄好了全套,差人送到我住处就可。”

    “君客尽可放心。”掌事笑得越发恭敬起来。

    这些日子天象一直不好,瞧着是要有大雪的,偏今日一反常态艳阳高照的,既如此,正巧买了新被,晒晒太阳也是好的。就是不知皇甫回来后看到了会是个什么表情,真是让人期待啊……

    冯权在小院里的行动一如往常的闲散,用饭,看书,抚一抚琴,发呆想心事。

    他最在意的还是肃王府的事,肃王府不会无缘无故的针对一个人,便是冯家有些家底,也是入不了肃王府的眼的,最有可能的便是【陇西慧眼】这一说法。在临洮时,并非是什么陇西慧眼,而是因他每每赌宝必胜,被传了有一双识宝的慧眼,但此事便是传扬出来,也该是临洮慧眼才是,陇西一词有些过于骇人。不过,也说不得陇西这两字是被有心人故意传扬出去的,为的就是让他吃些苦头。

    但如果这话是从临洮传出去的,他怎会没有听过,况且临洮距离襄武如此之远,这话是如何一路传到肃王府,又从肃王府散出去呢?若是这话是从他离开临洮之后传出去的,短短几月时间,是不可能传的如此之远的,而且凭着一个小小的谣言如何能说服肃王府出面针对他。就连皇甫也说他是在夏初时听到的【陇西慧眼】一事,而那时,他才刚刚离开临洮罢了。

    如此一来,【陇西慧眼】一事便不是从临洮传出,而是直接从肃王府传出的,很有可能,早些时候有那么一封信从临洮出发,直接送到了肃王府,信上十分详尽的写了临洮发生的一切,写了关于他有识宝的能力,甚至夸张的称呼为【陇西慧眼】,打动了肃王,进而才会发生接下来的一切。

    接着这样的猜测考虑下去的话,又会是谁做这种事呢?

    冯权头疼,毕竟瞧他不顺眼的人可太多了。

    听了冯权的分析,皇甫却不由得担心别的事,“既然如此,冯家目标那么大,会不会出什么事?”

    “那倒不会,按目前所有的传言来看,肃王府针对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的确,感觉有点像是在找你。”

    找他?冯权一怔,忽地恍然,肃王府散布这些传闻,一般人听了都会好奇,那便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去寻他,就如之前的方迁费尽心机的去确定他的身份,便是津阜马家知道了他的身份后也想着利用他。他确实忽略了这一点,肃王府或许听了这事后,便遣了人去找他,但偏巧他离开了临洮,无法,只得将他的消息全数散出,借此来找人。

    说来一般消息灵通的家族想查肯定是能知道肃王府在传播,皇甫氏也是知道的,只是皇甫家主与肃王一向不和,有了消息也不会理会,而马彦没有泄露,应当是因为德先生的缘故,最后便是方迁,那样一个精明而狠毒的人,为了获得利益能隐瞒一时,但事后必然也是要上报肃王府的。

    他只会暴露。

    至于肃王府找他做什么,无非就是招揽利用罢了。

    他可一点都不愿意。

    况且,现下这些说法都是他的猜测,肃王府究竟有什么目的,还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