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纯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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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在梦里找到过去或者未来的人吗?” “哦,你终于开始考虑我的建议了吗,关于红胡子腓特烈的公主的那个?不过很遗憾不行。我只是个魅魔,玩不来cao控时间的魔法。” “好吧,那接下来一个问题:我的能力最远能把我带到哪里?” “所以说你还是要去找某个公主?” 维恩不知可否,“算是吧。” 魅魔的回答很简短,“我不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魔力束缚在寄宿的那块破雕像上。而你从我这里通过契约借来的魔力束缚在你的rou体上。在人间我不能离开寄宿的那件玩意太远,即使在梦里。但你是人类,一个地上的生物——你的梦可以去到任何地方。” “真的吗?” “以撒旦的名义发誓我从不欺骗契约者。理论上来讲是这样的,不过……你想要去多远?” “嗯,”维恩略一沉吟,“比方说,西里西亚?” “那么你大概会累得半天都起不来床。” “那不是问题。要怎么做?” 首先,他需和那个女孩的回忆。 “越清晰越好,细节越多越好。”魅魔告诉他,“感官,思绪,所有的触动——还有,她的想法。你需要这把钥匙来跨越空间找到她的梦。” 所有那些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清晰得就好像从那时起,他已经知道有一天会遇上这样一个机会。 他记得那个矮小而矫健的身影。长辫子,发梢闻起来像鞣熟的皮革,旧兵器的铁锈,青草和水果派——取决于她刚从厨房偷吃了什么。为了在对战里取胜毫不犹豫将臀部压在腰侧身上的触感。 “你干嘛这么想我留下?”跟随她的父亲离开城堡之前那天,她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朝他挤眼,“你是不是有点太喜欢我了?” 在维恩来得及回答之前,她踮起脚亲了他的脸。 告别那时她又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忘记对我讲?” 而他只怯懦地回答,“旅途顺利。” 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满打满算只有两个星期。只有她没叫过自己野种。 维恩叹一口气,闭上眼睛,让回忆浮现。飘远。直到—— 没人知道这个小女孩是从什么时候起站在校场边上的。她穿得像个男人,赤褐色头发在脑后编织成一条长辫子。她观察训练中的守卫们射箭,摔跤,又溜进马厩去摸军马。男人们没在意她,直到教头把她推到林登堡伯爵的两个儿子面前。 这时举着盾牌互相殴打的年轻人们才停下来,瞧见她腰上挂了把匕首。 “我没明白。”奥托说。 他的弟弟约布斯特似乎觉得这事很有趣,“你带一位淑女到场地上来干什么?” “奎顿爵士的女儿希望在这里找个陪练。” “我在找你们最好的战士。”女孩干脆地说。 约布斯特笑出声来了,有几个人也跟着他一起大笑。奥托朝他们挥挥手,提醒他们注意礼貌,“我们很愿意为您效劳,小姐。不过这样输赢都不公平,所以我们不和女人打。”他加了一句,“女人和小孩。” 约布斯特把他的侍从赶回去劈砍木头人偶,“替我们感谢爵士献出女儿的慷慨举动。再过几年我们或许会很乐意接受。送进城堡里就可以了。” 女孩又向前走了一步。教头搭着她的肩把她拖回来。 “你不如再去到处参观一下。”他不太开心这帮贵族小子不听自己的话,但也没反对,“总会有人乐意跟你玩的。” “我不是来找玩伴的。你说城堡里的人更厉害,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样。”她挥开他的手,转身要走。 “等等!”约布斯特突然喊道,他冲向校场边缘,回来时胳膊底下夹着一个黄头发男孩的脖子。这男孩大约是个侍从,看起来才十三四岁,而且太瘦了,挣脱不开,此时满脸通红,不知道是因为窒息还是困窘。 “你来晚了,亲爱的弟弟。不过没关系,看这儿,你有一位新的陪练。”约布斯特放开他,把他往前拱。这男孩抱着一把木头短剑趄趔一步才站住,头发散得遮住了半张脸。 奥托叹了口气,“别逼他太过。这太侮辱人了。” 她才是觉得被侮辱了的那个。她一步跨前,手肘就往那男孩正面猛击。 可他竟然一压肩一偏头闪开了,同一瞬间那把木头剑往她空虚的下方刺来。幸而她左手一抓,在肋骨旁两寸堪堪防住。她跳回来,再次冲上前时出鞘的匕首已经握在手中。 人群让开了一个空间,逐渐更多的人聚过来围观这两个半大不小的年轻人打斗。他们的议论和起哄在升温,林登堡伯爵两个年长的儿子也默许了。 她知道对方在观察自己。不是把她当成对手,更像是对待一种新的生物,仔细而且毫不掩饰。 她偷笑,匕首偷偷换了方向,直冲着他的喉咙一划。 让他的哥哥们为这件事后悔去吧。 谁也没想到她会出杀招。他躲了,但是太慢了——刀尖在他脸上划出一长条血痕,从耳朵下方开始,几乎触到颧骨。 男孩摔在地上,教头已经站到中间把两人隔开。 场外许多人吼起来,愉快,愤怒,失望和嘲笑在校场上空此起彼伏。约布斯特的嘘声听得格外清楚。 教头粗暴地把帕蒂拽过来,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快速说,“这一次就罢了。下回如果你对上了伯爵的儿子们,绝对,不要,伤到人。” 她哼一声,掏了掏耳朵,“我以为这就是他们的弟弟。” 教头做了个含混的手势,转身拍拍手,“都回去练习,回去回去。”于是围观的男人们都散了,捡起自己放下的盾和弓各自回到先前的位置里。 “我说什么来着。”奥托捶一拳他的兄弟,“下回别再捉弄他了。”听起来像警告他别去惹一条咬人的狗。 约布斯特只是对地上那男孩松快一笑,“她挺适合你的,好弟弟。留着吧。” 地上的少年在两个哥哥的袖手旁观下摸着脸上血流不止的伤口。或许有一丝阴冷的怒火从他手底的影子里划过,可当他抬头时已经在笑了。 “那你们可得发誓不会跟我抢。” 这回轮到他承受她毫无顾忌的审视了。 黄头发,黄眼睛,尖鼻子,手脚瘦长,这男孩像是一种浅色的会说话的狐狸。他不说话时看起来很驯顺——极有可能是装的。但是作为一个对手,他很有意思。她终于伸手给他。 “帕特里西娅。叫我帕蒂就行。你呢?” 男孩右手捂过脸,血淋淋地同她握了握。他一挺身借力站起来。 “早上好。我是维恩赫尔,”他说这话时甚至显得轻松愉快,“他们都叫我伯爵家的野种,或者维恩。” “别胡说。”奥托责备他,敲敲手里绘着林登堡伯爵家徽记的盾牌,“我们还是一家人。” 维恩的微笑没有变化。他已经习惯了。 他转头向教头求情。“我受伤了,我需要去找修士。” “别跟我耍花样。你还要训练,小伙子,你已经来晚了。”教头提醒他。 维恩的大哥靠过来跟他说了两句话,又朝维恩打了个手势,“走吧,弟弟。带我们尊贵的客人到处参观一下。” 教头也踢了他一屁股,示意他们可以滚蛋了。 帕蒂不想走。但是维恩扯了她一下:“你弄伤了我,现在得负责。” “没听说过这种规矩。” “在我们的城堡里就是这样。” 帕蒂分不清这是不是他顺口编的谎言。 “你真该感谢上帝,这条口子没那么深,不需要缝合也不太可能留下伤疤。你还是个漂亮的小伙子。”修士拍着他的脸说。那道伤口被浇了点烧热的烈酒就算处理完毕。 维恩借口还要回场地上训练,拉着帕蒂溜了。 女孩嘲弄地笑笑,“你害怕一个修士。” “我不想再接着读福音书了。”他心有余悸地出了口气,又恢复了乐呵呵的表情。“你准备好去见识一下整个城堡了吗?” “都是石头,挺无聊的。”她半心半意地走到前边去。 “还是你更喜欢去小酒馆?” “太吵,也无聊。” “我明白了。跟我来吧。” 城外不远的湖平日里被用作养鱼池。湖边的橡树下有一片空地。他们就在树下聊天。 “无——聊。”帕蒂说,“我早该知道的,你跟那些修士一样没意思。” 她盘腿坐着,还在捣鼓从岸边折来的嫩树枝,手指和新枝一样纤长灵活。 维恩也从身边揪了一根,放进嘴里嚼着,吮吸那一丁点苦涩的树液。他思索着。 “你知道城里最可怕的地方是哪吗?” “得了吧,我才来了不到三天,哪可能知道?地牢,闹鬼的城堡塔楼,或者伯爵夫人的秘密炼金室之类的?” “教堂的地下墓xue。瘟疫里死掉的人很多都埋在那里。” 帕蒂抬起头,“那得埋了几千人!” “上万的都有。”维恩一脸肃穆,“现在人们去祷告的时候,他们就全都安静地呆在底下。” 帕蒂回过神来,不屑地哼一声,“你骗人的。” “你害怕了。” “没有!”她拿口袋里的橡子砸他,“是你总爱编些鬼话耍我!” 这是真的。维恩喜欢在她面前胡编乱造,一路上已经讲了好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一头爱干净的龙为了表达谢意把它充当镜子的水晶送给伯爵的祖辈,一把会说话的剑因为被伯爵夫人的表亲背叛而自己投入铁匠的炉火,一个老鼠和人生下的杂种躲在镇上面包房里。或许更懂战斗那一套的是帕蒂,但她照样被哄得听入了迷。 “好了,有我在,不用怕。”他体贴地说。 “我没在怕。” “去看一眼怎么样?证明我没说谎,也证明你没害怕。” “那好,”女孩答应得很快,“什么时候?” “今晚就挺好。”维恩没法忍住笑,“今晚没有月亮。” 帕蒂哼了一声表示同意,然后把她刚编好的粗糙的树枝王冠放到他头发上。 “未来的伯爵大人!”她揶揄地喊道。 维恩只是笑,没说什么。未来的伯爵?没戏。他是老伯爵的第三个儿子,两个哥哥都健康强壮得像公牛。况且他还很有可能是个私生子。老伯爵连册封他为骑士都不情愿,再过一两年就会送他进修道院出家。 他倚靠树干躺着,面朝湖水发呆,直到被一颗晚夏的青橡实砸醒。 他摸着脑门往上瞧,正好又有一粒种子击中他的头顶,伴随一声欢呼。 他看见帕特里西娅藏在高处的枝叶里,手中捏着一颗橡树果实在瞄准他。 “爬上来,伯爵大人。”她命令道。 “我可做不到。”他说。 又一颗果实砸下来,打在他手臂上。维恩痛得呲牙。他从草地上捡起橡子投回去,可根本达不到那样的杀伤力。树上的女孩往叶子里一躲就不见了。 在他找寻回击的武器时,一大把橡子像投石机抛出的碎石块一样飞下来洒在他身上,打得他愣在原地。 帕蒂在他头顶上远远地大笑,声音震得枝叶唰啦啦地晃荡。 好吧。维恩绕到树后边,尽力试着往上爬。树干粗糙,但有青苔,很难着力。他跳起来攀上第一节树枝,手臂用力把自己拉上去。 他往上爬,伸手摘下大把未成熟的果实,和女孩互相投掷。但他永远也抓不住她。有那么一回,维恩几乎就要抓住她的脚踝,却捞了个空。帕蒂越攀越高,轻盈地窜到细枝上去。 这叫他发狂。维恩爬得气喘吁吁,但仍紧追不舍。他将她逼到最后一根能支撑人的枝条上。帕蒂坐在高处回头看他,树叶间的影子洒在她的头发上和肩上像漂在湖面的粼粼碎光。 她笑着,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对他说,“再见。” 然后她跳下去,迎着清晨薄雾之上的温暖空气跃起,辫子尾和衣摆飘在空中很久才随着她落下。 很久之后维恩回忆起这一幕时已经更加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的记忆还是一个梦。她纵身扎入湖水中,湖岸附近的水很浅,甚至淹不到马肚子,可是他从树顶上望见帕蒂平安地从水面下浮出来,丝毫没有受伤的样子。 “下来!”她喊道。 “干什么?” “下来然后滚蛋!我要在这里洗澡了。”她甩掉自己湿透的短外套。 是什么让他突然感觉到浑身的皮肤火烧一样发热?或许是天顶逐渐上升的太阳。他的唾液涌满口腔,让他不得不吞了两口,仿佛一条闻见烧兔rou的狗。 “我好不容易爬上来的。”维恩退到橡树稍低些的枝干上,后背斜倚树干,一条腿悬空摇晃着,“只要别打扰我打盹,你洗就是了,我才不想看。” “你敢看一眼,我就挖了你眼睛。”她用开玩笑似的声音说。但维恩知道她做得出来。 维恩遵循了他的保证没有往下看。他只听见湿淋淋的布料摩擦的声音,手捧起水泼洒在皮肤上的声音。这让他浅而短暂的睡眠里充满了似真似假的画面。在他的梦想里,女孩摆出因不设防备而充满诱惑的姿势。她脸上的傲慢消失不见,变得轻松而乐趣盎然,像擦洗一把武器一样清洁并爱抚过身体的每一处。她望向他的表情仍旧是挑衅而洋洋得意的。 一种强烈的渴望从他胸中涌起。 作为从未受到过偏爱的儿子,维恩已经习惯了对任何事都不抱希望。但这一次不同。 如果能当上伯爵,他要娶这个女孩当伯爵夫人。 他差点把这话说出口。只差一点。 那天下午他就去了城里,买通负责看守钥匙的修士为他们偷偷打开门锁。晚上他领着帕蒂溜出来,一路跑到教堂后边。 维恩下了台阶,试着推了推那扇矮门,一条门缝悄无声息地在他们俩面前显现了。“开着的。来吧。” 帕蒂临到此时却犹豫了。她并不是害怕,只是担心打扰了死者的安息。那门缝中透出来一股幽暗的臭气,说不定完全打开的时候,她就会看到来自地狱的景象。 她意识到维恩盯着她,看起来马上就会说点什么嘲笑她的话了。不过他只是掏出一截蜡烛晃了晃,“有没有火?” 帕蒂拿打火石给他点上,“如果我们被发现了……我是说,这算不算亵渎死者?” “我们什么也不碰。”他说,“我们来参观他们死后的居所,带着敬畏之心。” 他们举着火,走下墓道。 成排的白骨垒放在两侧,高达顶部。骷髅头被按顺序堆成排,看起来像墙上的装饰。空洞的眼眶里映着烛火,好像在转动眼睛,打量来者。 “真壮观。”帕蒂看入迷了。 “对吧,我没骗你。” “我也没害怕。打平手——” 入口处传来脚步声。 维恩刚刚把头转到那个方向,就被帕蒂迅捷地推进一个不显眼的墓室里去了。她在一瞬间捏掉了蜡烛,压在他身上捂牢了他的嘴,自己警觉地抬头聆听。 有人在低声谈话,似乎是两个修士。 “我好像看见……” “你疑心太深了……” 脚步声在四周打转。 维恩几乎可以听见他和帕蒂的心跳声混杂在一起。她的长辫子垂到他脸上。她闻起来像鞣熟的皮革,旧兵器的铁锈,青草和烤苹果派。她的屁股正坐在他的胯部,再往下一点,她就会顶到某个要命的地方。 脚步声远去了。 帕蒂放松下来,拿开捂着维恩的手。“赶紧出去,免得被他们发现。”她皱眉,“你干嘛盯着我……?” 维恩把她的脑袋拉下来,吻住她的嘴唇。 帕蒂惊讶地抽气,正好让他趁机侵入得更深。他们小心地不发出声音,但是呼吸和心跳都像暴风雨一样轰鸣。他吻了许久,啜饮她羞涩且忙乱的动作,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 好一会儿帕蒂都还没有从那种guntang的触觉和令灵魂震颤的酥麻感里醒过来。她知道维恩也一样。这个混蛋。也许今天晚上这趟探险就是计划好的…… 无论怎样都不重要了。帕蒂把辫子捋到脑后,低头学着他的样子狠狠吻他。 他从喉间长叹出一口气,抱住了她的腰,小心地往上抚摸。 远处,一根骨头咔嚓断裂了。 “该死!……” “……赶紧听我说完……” 他们惊醒,互相搀扶着在黑暗中爬起来,悄无声息地踮着脚溜出墓道,推开门狂奔上了大路,冲向城堡。 他们仍然手拉着手。 “蠢货。”帕蒂取笑他,“要是我们冷静一点留下来听,说不定能撞破一个大阴谋!想想看,他们会让你当上伯爵的。” “想都别想,你这胆小鬼。现在我知道你怕什么了,”维恩贴近她耳边,“你害怕被人看见吻我。” “等着吧,我要杀了你灭口!”帕蒂从后头踢他的膝盖。维恩招架得漫不经心,笑眯眯欣赏她红透了的脸。 要是再有一个月,他肯定能把这女孩哄到自己床上去。再有一年,他说不定能说服她父亲把女儿嫁给自己。再有十年他们会有成群的儿女……他可以再也不管什么爵位功名,他可以满足于这样漫长,平凡但幸福的一生。 然而没到半个月,奎顿·文奇利克爵士就带着他的女和仆从儿离开了林登堡,前往西班牙,继续他们的朝圣之旅。 自那之后,维恩没有再见过她。 而此刻,维恩终于碰到了她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