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面好像还留存斑斑jingye,随时会变成水状,滴下来,滴到他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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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 春头雨停了。 上官鸿信偷偷把半支燃着的烟碾进沙发皮缝里,咧开嘴,叫他G。 话刚落地,来人就拨开满面玻璃珠子串的门帘,大片斑斓的折光过后,荧紫色电灯管正好出现在视线中央,男人直视片刻,撇开眼神,几秒钟过去才想起少年叫的是自己。 刚才那一场汹涌雷雨还有些许残留,两三滴水珠从脸颊缓慢往下掉,直到掉进高领毛衣口,显得脸色比往日更加冷飕飕。他一向脸色很差劲。 “天气不好。” 并没有回应那个古怪的称呼。 “你迟到了。”上官鸿信补充道,“我以为下雨天你不会来。” “之前定好的时间。” “这样。” 上官鸿信心想,会把生活条框刻下来的人,太规律。 从门厅走到右拐角处单独的房间,一共十三步,推开门。 一张柔软的窄床,一桌色料、纹身排针、没用过的纱布,再往外放眼是一窗树冠三楼高度的枇杷树,肥厚的叶片值春日雨后油绿得深邃,偶尔随风一颤抖,刮点儿雨水进屋。 长歪了的枝干前两天曲折拐到窗户边框,拍打上透明塑料板框牢的画作,和潦草枯树、红如隔夜血的画面交融在一处,呈现出另一种颠覆视觉的意味,即使他认为纹身跟艺术一点儿边界都挨不上。 上官鸿信别有用心地拍过一张黄昏图,构图三分之二是窗景,旁边露出大半幅画,翻来覆去换三个软件调色半小时,这时候他又讲究所谓艺术了,最后发一条无人点赞评论的朋友圈:今日工作室。 可见范围只有一个人,画是对方第一次入店时随手作下的。 他给男人备注为G。 Green的缩写,基础的三原色之一,色阶里最常见的字母,来自上官鸿信从公立图书馆里借阅的、边角泛黄卷曲的美术原理书,他翻过前几页,直到借阅时间逾期也没归还。 就同不知那本下落的美术书一样,不知男人名字,只能随意又郑重地取个代号,男人有一条深绿色的围巾,入春前戴过,颜色和雾中森林一样——这样一说或许Forest更贴合。 工作室不大,他几个月前才捏着一张假身份证入职当学徒,老板比起纹身师更像卖保险的,从网上学来一肚子生意经,讲来往的客人都要在册子上留下资料,纹身行业也要讲究客户运营、长线维持嘛。 上官鸿信敷衍地点头答应。 人身上才有多少地方能纹上图案?再长的线也有rou眼可见的尽头,几次之后总会捕捉到端点,能留下的只有那些刺入过皮层的色料而已。一月后彻底融于表皮,三年后慢慢褪色,十年后去医院洗成一团难看的污垢,这行业比商场里卖衣服的都轻佻。 但总有些称得上浪漫的东西,比如针尖刺入的过程。他第一次体验到这一过程便是在G的皮肤之上。 “上次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除了手过敏。” “手过敏?” “这儿。”男人解开濡湿外衣的扣子,脱下,和摘下的眼睛一起放置到储物柜,返身将手腕轻轻摇晃了一下。 上官鸿信没看太清楚,只觉得他手被雨水冻过,淡青色血管周围似乎的确有一块粉红色的疹子,面积不大。可他刺的是背部,画面的边缘至多蔓延到胸腔和肩膀,色料大抵不会通过血液而流动。 有点儿稀奇,上官鸿信耸起肩膀,凑近了脸。 “当时被虫咬的。”男人下巴点了点窗户外的枇杷树。 上官鸿信曳长声调“哦”了一声,脸正好对上那一双手:“好像消肿了。我们这儿靠近南山,有些不常见的蚊虫,蛇和壁虎也不少,还招来过消防队。” “算不上稀奇。” “你也遇见过壁虎突然从天花板上掉下来?” “不知道,我不太在意活物。” 男人全然俯在窄床,左手反向放置在白被单上,指尖随着话语结束动了一下,上官鸿信视力很好,能清楚分辨出哪部分曾经过敏,哪部分有过伤疤,食指指根有一圈透明的环,材质像玻璃。 “那你在意什么?”上官鸿信低头凝望那块颜色雪艳的背,望够了,才移开目光注意每一缕枝干走向,接着上回的位置比对稿纸,“之前问我生物课,你不会是老师之类的吧?南山上有一所挺有名的学校,啊,老师似乎不可以纹身,但衣服遮着没关系。” “阴阳师。” “什么?” “没听说过阴阳师?” 男人发出类似于陈述的平缓问句。他也会困惑吗,因背对的姿势,上官鸿信并不能确定对方表情。 “这世上哪来的阴阳师,日本那种?捉鬼还是捉妖?” “的确没有。我也没见过阴阳师。” 上官鸿信不禁停下动作。男人仿佛是在讲某种笑话,不大冷,甚至热得夏日空调陡然失温,室内两个人都没有真正发笑,少年人嘴巴绷得紧紧的,正在确认些什么——对方大抵不是那么讲究规律的人。 不规律也能算一件颇为浪漫的事。 他问出挂记已久的问题:“我从来没接过整活。当初店里好几个熟手,都比我技术好,你为什么要指我?” 半天没答案,上官鸿信被无声无息的周遭压得不自在,拿手机播放歌曲,首页随便点的一首叫《Sinéad》的摇滚,听了一会儿似乎氛围太过激昂,正准备换。 “重要么。”这是男人的答案。 原来不重要么?就像对方的职业一样,就像是否切掉这首歌。 上官鸿信一只手干巴巴悬在那儿,突然一笑,还是选择了切换。 他永远不知道那本美术书在三原色的下一页介绍了什么,这首歌则更加仓促,在他的世界里匆匆留下最后一句“love turned to hate”就戛然而止,之后该是爱还是恨,结尾到底一切湮灭了没,通通不重要。 色料杯里的红色液体已经兑好,一股细线钻入机器,他握住手柄。 “那就开始了。”这是少年的答案。 【R】 默苍离坐在一棵树下听鬼讲话。 讲话的鬼刚出土,实际年纪已经很老很老,老到面容模糊、记忆颠倒,连在夜风中胡乱挥舞的手指形状都十分坎坷。和志异小说里的形容不一样,年份不代表力量,鬼存在的时间越久,记性越差,怨念越随江河流得远远的,最后流到了太平洋,再强大的魂魄也显得沧海一粟。 默苍离只用一串琉璃缚住老鬼的形,让它无法移动。 他并不愿意听死掉几百年的一只鬼讲它生前酿过的好酒、画过的景色、爱过的男人,每一则故事都充满溃烂已久的气息,但这是流程,他师父当年就这么干,他老师的师父也曾这么干。说是这般鬼去了另一个世界轮回,下辈子可以过得没那么苦。 苦不苦的,与他其实没多大关联。 夜里冷,他紧了紧围巾,打开手机想上网刷视频,可惜荒郊野外十里一座信号塔,视频停留在上回记录页面,是一则缓存好的纹身广告,总共47秒。 “城里兵祸那天,我是从越女楼上跳下来的,摔断了后脚跟。” 老鬼的头发长到了后脚跟,两枚后脚跟像下水沟里发酵彻夜的馒头。 “我们一直逃,从一座城逃到另一座城,然后是下一座城,我总问柳郎是不是快到瀛海了,我想坐一回海船。” 这儿在古时候被称作蛮荒僻地,离海岸线十万八千里,他们连方向都逃错了。 “柳郎与我一般擅画,我爱画人,他偏爱山水花草,我腿上有一幅他刺下的柳莺闻蝶图。” 原来五百年前的古人也爱纹身,医疗常识那么差劲,大概率会发炎死掉。 “喏,你看,蝴蝶还在这里,它也总是想逃走。” 话讲到这儿,47秒钟的视频正好轮回到第100遍。默苍离看了眼右上角显示,快到天气APP里的晨昏时刻,起身收回琉璃,左手提剑往虚空轻轻一划,面前凭空诞生一条细口子,口子越撕越大,等大到半米宽度,他毫不迟疑将鬼送进缝隙之中。 最后卷入另一个世界的是鬼两枚后脚跟,白骨支离,徒然挂着一层晃荡的薄皮。 皮上混沌的颜色模糊难辨,说不准是血窟窿还是蝴蝶。但的确还在那里,而且没能逃走。 白头鹎叫醒了整片山林的大型乔木,太阳恰恰从山的东侧翻上天光,即将破春的日子,太阳光打在脸上如零下二十度雪粒覆面,快要冻伤皮肤表层,伸手一摸眼下却什么也没发生。指尖沾了一点尸rou碎末,香甜得发腻。 五感失调。 他想起现代医学里的概念,心道自己这行当也算高危职业了,等到病入膏肓,死前应该还没那只五百年鬼像人。 就像他曾经的师父那样。 默苍离蹲在溪边洗手洗脸,甚至想把衣服也全洗一遍,浑身湿答答的,慢慢随着没有开辟过的山路往下回归城市,信号从零到一格,再到两格,默苍离滑开视频主页简介,47秒的视频终于有了应该的后续。 白堂市南山二路81号,就在十八座山外的吊脚楼里,一家挂霓虹招牌的纹身店。 少年身上有股死人的腐气。少年的手比太阳烫。 这是默苍离对R最初的两则印象。 他没问过对方名字,也没思考过要纹什么,直接一次性付了一万块,加微信时对方头像旁如此显示,R。对默苍离来讲这个代号就够了。 很多人事物并不需要一个符合世人固有印象的名字,比如他们这行业,杀数不清的鬼,渡未了梦的魂,传承了几千年,暗淡了几千年,谁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应该被称作什么。 更不需要自称。 偶尔他去电影院看一些充满妖怪神鬼的电影,画面迷幻浮夸,主角自称捉妖人、阴阳师、法海和尚。都一样,都一样,就像给爆米花桶中每一粒盛开的玉米取不同的名字。 默苍离觉得人类还是精力太旺盛了。 需要在完整时候掰开身体参悟破碎,满地狼藉时捡起尘土拼回原本,首尾相连式渡过这一生。 如果出现一点偏移,尾巴没有咬住牙齿,他就提着剑亲自去续上——那把叫做墨狂的剑平时会睡在他的脊骨里,以他的生命为炉,不断磨锋。 交完钱后R问他要纹什么,稿子可以画到满意为止,毕竟一万块是笔不大不小的数字,他还是新人学徒,时薪低得几乎白送,总要谨慎些。 默苍离问:“有纸和笔吗,毛笔。” 少年人点点头,从自己的画架里抽出素描纸,隐约一层纹路,是他前两天胡乱用铅笔涂窗外的枇杷树印下的。 “哦,抱歉,我给你换一张纸。” “不用。” 接过画纸,瞬间少年guntang的手掌抵住了默苍离的,再飞速离开。 默苍离觉得突兀,好像自己指尖还残留一点碎rou沫,通过这一触碰,对方的掌心也裹上腐烂的味道了。 想起昨晚那个鬼,那棵五百年前它吊脖子的红树,树早就枯死,一根一茎都是蹒跚的头发,于是他沿着那些少年留下的线条,重新用软笔尖勾勒一遍,只是缺少所有的叶片。 光秃秃的。 “枇杷树长势太好,叶片像显微镜下的细胞。”R望得目不转睛,有一种自己衣不蔽体被复印的耻感,“这样反倒是一棵真正的树。” “你喜欢生物课?” “不喜欢吧,高中去实验室观察完细胞,第二周我就退学了。很奇怪,我就是不想在那里坐着,前后左右都是人。” “都是人。”默苍离轻轻重复一遍,始终低着头,没看过少年一眼,“所以你也不喜欢人。” “大概吧。”R点头,“我喜欢的东西少得可怜。” 默苍离终于勾完,放下笔:“就纹这个,别的你随意发挥,每次只纹两个小时,具体哪一天我会提前告诉你。” “纹在哪里?” “都行。” “颜色呢?” 默苍离根本没想过。R双手捧起那副十分钟速成的画,窗外一阵风吹来,差一点把枯枝吹到他的脸颊上,片刻后少年擅自做下决定。 “不如红色吧,红色的树。” 【G】 这是G第三次来纹身。 室内温度调整到最合适的26度,针尖扎入皮肤,一点一滴,碾出红色颜料——那阵风掀起画稿时,上官鸿信半眯起眼,忽然看见侧身的男人背上停了一只红色的蝴蝶……不,不是蝴蝶,那只是一个血窟窿。 就像他幼年曾偷窥过的那无数具尸体,断裂的残缺的,遍体鳞伤,艳丽得格外好看。 于是这棵树就成了红色的。 cao作机器的手出奇地稳,轻轻一划,长缕枯枝从肩胛骨分叉,柳枝似的,向下蜿蜒至右腰边缘,然后戛然而止,因有限的皮肤面积而不再适合生长下去。 真可惜。 少年人停下动作,口干舌燥,舌尖顶住遗憾的句子,又缓缓咽下喉咙。 如果这一笔可以继续延伸到肚脐、小腹甚至更深处就好了。 更深处又是哪里? 每到这种时刻,他总忍不住认为对方的肩实在太窄、腰太纤细、骨头根数有缺……不过,如果哪里再更改寸厘他又会感到另一种烦闷,G应该天生就是如此,没有孩童期,没有衰老时。 据说人的皮肤剥离展开来不过两平米,如果宽阔如十万大山连绵不绝,跟随地球生死轮回,他于此起笔,能无休无止工作到一百辈子以后。 但假使真那样夸张,已经算不上人形了,自己的工作也不叫纹身,而是种树,在G光裸原始的脊背上密密麻麻种树。 上官鸿信不会种树,只会画皮,以前赐予死人体面,如今替换成活人。他很讨厌活人,活人的毛孔会被沉淀的色料放大,一粒粒起伏蒸腾活像脚底黏着的蚁群;活人的呼吸茁壮又急促,迫不及待要挨完剩下的日子。 所以他偶尔快乐地想,G大概不是活人,他太安静,即使针入骨头从不说哪里痛——G必然是某一片森林,森林不会因为一棵树而嘶鸣。 上官鸿信忘记自己是从哪天开始变幻的。 他从小对本我的认知仿如错位,时而认为自己是一只鸟,一棵树,一段空气,又或者照镜子时候看见满脸开裂伤口,一片一片往地下掉皮掉rou。 遇见G之后他还想过与对方指根那枚透明指环调换躯壳,无时不刻跟随,吃饭睡觉,周游世界。 甚至对方抚摸yinjing自慰时,用戴着他的手指轻轻捏弄,他可以仔细观察对方的下体到底长什么样子。哦,前提是G真的会自慰的话,他看起来浑身只剩一分活气。 比自己更僵冷。 “你会不会冷。”上官鸿信陡然问。 纹身时长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背景音乐早就关掉,G应该睡着了,没有听见。 “不冷的话,我想把温度调低一点,调到20度或者18。”上官鸿信自言自语,放下笔,去摸一旁的空调遥控器,却不小心后腰碰到塑料移动柜台,一台子器具丁零当啷响起,在寂静的小房间内引发一场地动山摇。 “你感觉热?” G好像才自梦中被巨大噪音吵醒,眼皮没彻底睁开,稍微转头一个角度:“你看起来都快冒汗了。” “空调可能太久没维修,失灵了,我去开窗。” “别动。” G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抵住少年双腿间鼓胀的大团,上官鸿信低下头,就看见那只手上的透明指环,一点白光闪耀。 “年轻人精力太旺盛,要去谈恋爱消磨啊。” 那副口吻说起“年轻人”三个字,冰冷缓慢,莫名把人践踏下去一大截。而一双从不带情绪的眼睛,正好凝视住某处地方,不过半米,甚至更短更亲密,区区三四十厘米的距离。 上官鸿信知道自己又变幻了,见证镜子里的自己破碎又重新团聚一回,他被扭曲为别的生物、物品,过程浑然大痛,辛辣得让人流泪,最痛的是yinjing,他视线挂了乱飞的蚊点,嘴巴大口大口喘息。 喘到后面他莫名其妙开心起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问的哪一次?上次是纹到第三十七分钟时,这次的话,大概是一开始。”G的眼神还是一动不动,“哭了?这有什么好哭的,怕我投诉你?” 上官鸿信还以为是天花板漏下的空调水,抹了抹脸,水和脸都是沸热的:“不是,被你看得很痛,生理性的。” 说完他忽然伸手握住G的手,恳求一般,让对方的指尖刚好点水擦过那段金属拉链,刮出令人讶异的声音。仅靠凝望还是太单薄了。 “可以再痛一点的。” “成年了么?” “十八。” “那就是十七,办的假身份证。” 上官鸿信失魂又失语,因为他猜得一点没错。 “你不清楚我的年纪。”G将两根手指插入内裤边缘,往下一拨,硬质烫热的性器官就蹭上他的手背,眼里滋滋冒水,弄得到处都是水,包括那枚指环上,“我比你年长……很多很多。” 上官鸿信被特殊材料的器物硌得一激灵,按住对方的手不许它逃走。 “重要么?”少年说,重复刚才G说过的同样的话。 G的确不在乎,年纪在他看来都是不必具象化的,他口中的“很多”,多到几岁、几十岁,不过只是一根自然掉落的头发,飘到墙角就消失了。他的指头顺着茎身鼓高的一条筋缓缓滑动了几下,突然停下。 “手酸,你自己坐着动吧。” 上官鸿信搬了张椅子坐下。 G的背部还泛着大片红肿,不能与外物触碰,他只能把椅子边靠近床沿,那只手就搁置在他两腿之间,像极美的、没有生命力的白色石膏作品,纯正的艺术品,被yinjing一耸一颠,cao出一点儿婴儿般的rou粉色。 偶尔会刻意顶住那枚装饰物,把玻璃烫上温度。他也没弄懂到底是不是玻璃,姑且如此称呼。 “回头我给树上再加点什么吧。”少年呼吸急促得快断气,还心系工作,“比如,这个东西。” G说:“这个东西并没有别的意义。” 上官鸿信想说“我觉得它和我一样,我也想被烧成这么一小团”,又觉得这样的句子太古怪了,他已经足够怪异——对着工作上的客人发情,如果是卖身的就该叫可怜。 他无端想起老板说“长线维持客户”,哦,原来是这样的维持。 “我要接吻。”上官鸿信理所应当把脸凑过去,他有一双天然熟红的嘴唇,拂了拂男人的脸颊,“我没有和别人吻过,一直很想试试看。” “我知道。”G张开嘴,让少年的舌头全部滑进来,那根舌头也很长,就像他稚嫩的yinjing一样,舌尖欢愉地上翘,迅速在口腔里攻城掠池。 水声一直滴,哗哗,如同洗手池的水龙头没关。 “你说哪一句?” “每一句。” “你知道得真多……你还知道什么。” “知道你身上有股死人的味道。” “哈,我小时候……住在殡仪馆的后院,我见过很多死人,和他们睡过同一个房间,有一回半夜我感觉有人爬到我身上来,还以为诈尸了……但其实是活人,当然是活人。死人该是什么味道?” 上官鸿信喃喃,完全闻不到自己散发出的气息,禁不住将嘴唇移开几厘米距离,男人却不太满意地抬起下巴,舌尖重新顶开那处黏湿的地方,软得快化了。 两根舌头又缠在一起,互相吃着一种不能嚼碎和消化的rou。 “……甜的。”G半晌才确定地说。 就在这时,上官鸿信偏长的舌头伸直到他的喉咙口,含含糊糊递来一声呻吟,塞子一样,堵住所有呼吸和思考。 高潮了,连脚趾头都在阵阵颤抖,许久不停。 吻终于恋恋不舍结束,上官鸿信意识涣散地立起腰,不断冒出身体的液体大多全坠地了,一两滴不仔细溅上G赤裸的背,还未被枯枝侵略的部分。白与红实在相称,汇聚,流动,像正在修复画作的工业乳胶。 想起一些形容山山水水的词汇,但想来想去都太粗浅,难以概括如此壮观美丽的景象。 看得他又欲念乱爬,被蚂蚁蜇了一千个洞。 他用纸巾擦掉皮肤上那部分污浊,问男人:“需要我做什么吗,用手,koujiao,或者你想做其他的也行。” G摇摇头。 上官鸿信失落地吐出一口气,顶着无法疲软的下体:“那可不可以再来一次?我还是很痛。” G从床上起身,依然赤裸着没披衬衫,把手掌里的jingye全部涂抹在上官鸿信衣服下摆,他擦拭得极认真,连手指根部的残余也没放过。布料抹不干净指环周围微小的缝隙,他就伸高手,举到对方面前。 上官鸿信想也没想就舔了一遍,然后等待男人的回复。 “不可以。”G终于宣布,“时间到了。” 每次只来两个小时。 这是从一开始就定下的。 【R】 默苍离的大多数时间虚耗于睡觉。 生物睡觉是为了更好的捕食与生存,他不是,他只是除了睡觉无事可做。通常一闭上眼再睁开,十天半个月过去,枕边手机还是手机,坏掉的墙纸还是墙纸,周遭一切都没有动静,唯有墨狂长剑暗伏脊柱,凸凸凸,在满是枯枝的皮肤底下敲门。 醒了吗。 去杀鬼吧。 一起去。 杀到世间太平,天下无愿。 墨狂剑并不拥有生命。 它是一台年代过于久远、被制造得无比精密的仪器,精密如斯,几乎也等同于某种生命体了,与之共行的这条路,默苍离越往前走越被异化,无法逆转也停不下来。 一旦困倦,睡觉是个很好的消解途径。 几十年前、几百年前,战争时代,有很多人想要得到这把剑,但“想要”即为死咒,默苍离从不杀人,那些人一握住剑柄就会因为无法“理解”也变成一台仪器。 人躯不能为仪器,他们最后的结局到底如何,默苍离没有追寻过。 后来就没人再问候这把剑了。 他躺在床上,把手抬高一截,自下往上凝视那枚剔透的指环,那上面好像还留存斑斑jingye,随时会变成水状,滴下来,滴到他瞳孔里。 那么蓬勃用力,让他想起上百米尺度的悬空瀑布,暂时掩盖掉墨狂的敲门震动。 给停止运转的手机充上电,开机,消息接连不断弹出来,全都来自同一个人。 R:“遇见一只野猫,长挺丑的,你肯定不喜欢猫吧。它把我胳膊抓了条口子,我没去医院打针,说不定就得狂犬病死了。” R:“一个星期过去,没得病,没死。” R:“我最近也在过敏,脖子上全都是,可能也是被南山的蚊虫咬了。但春天快结束了,这么热的天,说不定是对紫外线过敏。” R:“你这周来吗?” R:“我昨晚又梦见你,你递给我一把剑,我没握住。” R:“接了个新活,很小的稿子,总是有人爱把别人的名字纹身上。” R:“纹到一半她后悔了,不做了。” 少年比墨狂剑更能吵闹,而且漫无目的,擅长把最无聊的小事摊开给他看。默苍离忽略上面所有呓语,只在关于剑那一条停留了片刻,然后直接问:“今天有空吗?下午六点。” 对面秒回。 R:“好。” 照旧的路途,照旧的店铺,照旧的房间,只有床单颜色换成几近于黑的深绿。 气温接近三十度,黄昏色的风掀起窗帘布,吹得室内空气都是黏稠的,白炽灯在强光下失去应有的作用。 R在微信里说自己过敏,时间过去太久,此刻筋骨突出的脖颈,只剩下一圈类似于自刎未遂痕迹的淡红。至于手上的疤,默苍离看了一会儿才找到地方,早就结痂脱落。 默苍离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也许那只猫根本不打算抓伤人,只是人想被抓伤。 他坐上床沿,双臂撑在身后,而少年人直挺挺站着,终于放弃那些古怪的摇滚乐,换成应景的慢慢情歌,歌词里唱“众生万年,泪海悲天”,现实里也跟着掉了一两滴水珠,被牙齿咬出来的——没想过男人会同意张口。 “你有颗牙齿是尖的。”R抽泣一声,听起来又痛又爽,完全不悲伤,“我是不是破皮了。” 越这么说,越有东西分泌到舌根,腻人的甜。 默苍离知道自己又出现五感失调的症状,那东西不该是甜的,思考了一秒钟要不要彻底咬下去,咬到稀烂,没准能尝到些别的味道,他已经很久分辨不出正常味道,全凭老旧发黄的记忆推测。 最终还是把rou柱吐出来。 “不继续吗?”R受不了这样的戛然而止。 那根东西从嘴角一直挺到脸颊,留下一缕清晰水迹,默苍离却歪过头,事不关己般垂眼看着,完全不认为它半分钟前还在自己嘴里磕碰。 “你不是说破皮了么。” 少年只好把头埋得很低,再次撬开入侵过的地方,过分灵活的舌头不停磨蹭侧旁那一枚牙,来来回回沉醉其中,把舌尖当成一把锋利锉刀,要把那颗牙齿磨到平整又漂亮。 “没破皮,我随口说说的,哪天就把它磨平。” “精卫填海只是神话故事。” “接吻一百万次大概可以,反正也没人吻过那么多次。” “那你试试。” “试试?怎么试?” 似乎被这个回答刺激到,R浑浑沌沌重复着“一百万次”,陡然往下一坐,一只手绕紧对方后颈,一手捏住下体,试图挤进男人其他可以供他发疯的场所,比如还穿着长裤的腿缝。 布料实在刮得表皮难受,R耸了几下就叫嚣不行,用力舔了一口默苍离的嘴唇,又舔一口,没完没了:“不如让我上床,我们先尝试一次,zuoai。” 默苍离任由对方拥抱、舔舐,不为所动,直到少年的手擅自揉搓起他的yinjing,才开口拒绝:“你刚才已经把色料灌进去了。” “没关系,做完再纹,他们说高潮之后毛孔会涨开,更容易上色。” 完全不讲道理的借口。 默苍离倏忽注意到门背后等身高镜子,不知什么时候放置那里的,正呈现出他们类似于交媾的姿态——大概也是少年故意为之。 “你可以同时做。”默苍离说,“换个方向,那里有一面镜子。” 其实并不算一场真正的zuoai。 卧室门紧闭,窗户移动到只剩下一条仅供蚊虫飞行的缝,他们犹如被泡在一处水压极高的汤泉里,那条缝就是排水口,默苍离能看见小小的一粒太阳挤入缝隙,幽幽回望自己。 两个人面对面坐立交叠,姿态比拟两尊不端庄的佛,胸膛贴合,心跳共振,连两根膨胀后的性器都要一起流水。默苍离把它们圈在掌心,时不时抚弄几下,指根那枚透明指环不见了,取而代之出现一串琉璃珠,绕着柱身束缚一整周,就像他平时杀鬼那样地熟练cao作。 他能清楚感受到R的手如何握紧机器,在他背上一笔一划、克制着颤抖地勾勒,却体会不到针尖刺破表皮的痛,从左往右那一笔是树梢,有点痒,转折处停顿了一会儿,知觉又消失。 也许会痛的是少年,毕竟默苍离迟迟不允许那根早就饱胀得快要开裂的yinjing发泄一次,包括他自己的。 “你用什么箍住的,好像珠子。”少年的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亲密得好像交颈的情人。 “低头。”默苍离说。 于是少年关掉叫嚣的机器,低头看了片刻,神情越来越恍惚,最后指头拨了下滑腻腻的一颗,突然没来由道:“你可能真的是阴阳师吧。” 默苍离没问为什么,一只手按住少年的后腰,将下体与对方的挨得更加无间,珠子快被挤迫进rou里,少年“啊”了一声,被他顶得滋滋冒水,从囊袋到xue眼颤抖不止,不顾一切就彻底喷出来。 喉咙里抑制不住呻吟,默苍离就伸舌头堵住。这里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差,一首唱到高潮的歌也掩盖不了。 但已经无人在乎外面的世界。 少年磨磨蹭蹭xiele第一次,深吸几口气,又重新趴回去继续颤抖着工作。 十分钟,二十分钟。 第二次射精,默苍离也淅沥着打湿了腿根。 镜子对准那张赤裸扭曲的背,照出一片即将宣布判决日的完整纹身,大红色的枯木朽株,与落日余晖交相辉映,一时间让人错觉太阳绽放了多少年,这棵树就已经死了多少年。 最后一笔落下后,那串琉璃崩碎成一粒粒珠子,散得满床都是,陷在手心里,口腔里,精水里…… 默苍离不确定射到再也不出精时到底是第几次,他在两个小时里流淌完了一百年、三百年的欲念,即使那东西是冰冷的、没有情感滋养而盛开的,但原始的性行为一定诞生于鬼神人魔之前,比墨狂更古老更磅礴,更接近于这个世界本初的规律。 更能让人片刻失魂。 默苍离说:“你在梦里看见了一把剑。” “好重的剑,比一座山还重,我完全无法挣扎,梦到最后我还以为鬼压床。”R也射不出东西了,徒劳抓紧一颗珠子,轻轻喘气,“醒不来。” “可能你上辈子是被我杀掉的。” “怎么不是我杀你呢?” “那你一定没杀掉。”默苍离转过头,“你还是在树上加了东西。” “算是附赠品,别回头看,回家看。”R叫住他。 默苍离果然没再回头看,他总能猜到,而且毫不费力撕开表征。 “这是最后一次了。” “嗯,过些年颜色会晕开,到时候再补。” “补上也不能还原如初。” “的确会成为另一种样子,但其实每时每刻,皮肤都在生长血液都在流动,总归不会是同一种样子不是吗。” “如果活得够久——都是一样的。” “够久是多久,要跟地球一样久?我特意去翻了电影来看,阴阳师跟人类差不多,几十年就死了,还没吃了人鱼rou的女人活得久。” 默苍离摸了摸他的脸:“我不是阴阳师。” “我知道啊,一种比喻而已。你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少年并没意识到自己表情很悲伤,张口结舌半天,突然含住对方一缕头发丝,“这是最后一次了。” 绞着绕着,还是不行,果然不行。 舌头连头发都扯不断,谈何磨平牙齿。 【G】 上官鸿信从纹身店辞职了。 G是他的第一个客人,也是唯一一个,客户运营、长线维持,老板的交代通通没做到,笔记本上潦草签下的代号就是全部记录。老板问他要抽成,一万块要抽掉三千,他一个子没吐,反正是假身份证。 再也没向G发送过任何无聊小事,那个字母就像一具横倒在联系人名单里的不记名尸体。 暑热最盛那几天,他坐车返回老街区,又徒步走了一公里,抵达从小长大的地方。夏天总是容易闷死人,正厅一天费用高得像诈骗,早被连日预定,大概钱花得越多越显贤孝。连侧堂几间空调不足的屋子都新停了灵,最西那头一家子人正在做法事,三四个道士卦衣黄幡,铜盆热浪扑面,汗湿透了整件袍子的背面,他坐在刮吊式风扇的檐下听他们嗡嗡念经,从“东方玉宝皇上天尊、南方玄真万福天尊”一直赏到“下方真皇洞神天尊”,突然对旁边人说话。 “我从前跟住这屋的老头,学过画画。” “啊?什么画?” “在死人身上画,有时候尸体看起来不漂亮,就要补一补。” “尸体还怎么漂亮。” “活人也不见得漂亮。” “那可不好说,明星总该漂亮吧,虽然我也没见过。” 上官鸿信打量,对方是个眼珠子长翳的瞎子。 老头弥留之际眼睛闹翳,他替他做过几个急活,其中有个女学生年纪轻轻跳楼自杀,本来没多高的楼层,偏偏遇上底下砖头路插一根铁杆,以前迁移电器设备时没弄干净的。 喉咙扎穿一个洞,他用材料堵洞,堵到一半死者家属不知道听说了什么,哭天抢地闯门进来,塞过一包刚烧完的香灰,让他千万放进去。他没问来由,直接遵照给钱的人的意思。 后来老头告诉他,是死者生前惦记的东西,他们老家有这个习俗,以前土葬就放棺材里,现在改火葬了,得塞到人身里头。 上官鸿信不知那般有何意义。难道人真有下辈子?然后某天吃饭时噎住,捂住喉咙,从身体里干呕出一块前生惦记的旧物,一只猫或者一台游戏机,再或者满天乱飞的钞票,毕竟大家都比较爱钱。 他想办法考了几张证书,真真假假混淆,找到一份新工作,生活逐渐变得僵硬,不会发生任何新鲜事,全是过期的——所里每天会有不明尸体送过来,有亲属领走就送去殡仪馆或火葬场,无人认领的封冻在仓库,到保质期处理掉。 又一年春头落雨,他拉开裹尸袋拉链,看见一张在记忆中犯模糊的脸。 负责运送的同事说,报告上写人是在野外被车撞死的,但也奇怪,监控找不到肇事车辆,死法也不太像撞击,已经在其他冷冻室待几年了,再冻下去rou都要变质,基本确认死者没有家属,扔到我们这儿来看看怎么办。 上官鸿信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他翻过尸体的背,伸手摸了摸那幅沿脊骨裂开一条缝的纹身,就像对方伸手摸过他的脸一样。颜色和血rou混在一起,长年冰冻浮起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已经分辨不出来原本形状。 陆陆续续补了一整个春天,春天小雨多,绵得让人感到生活失灵,再通天彻地的情感都泡软了烂了。他也讲究起规律,每次两小时,前后金属调刀换过四把,费掉一大罐整塑蜡,后来又开始“种树”,买来好久没使用过的鲜艳色料,但这次整塑蜡下再没有流动的血管,他只能画在虚假的表皮,画一阵风起时枇杷树的姿态,画到那串琉璃时他情不自禁想,对方死之前有没有来得及照一次镜子,看看附赠品? 应该有吧,否则这一切也太仓促、太过于像一场奇幻电影。 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丝瑕疵可补的那天,上官鸿信打电话给同事,让他把尸体送去烧掉。同事见到宛如大变活人的尸体啧啧称奇。 “听说他下颌骨都撞坏了,现在完全看不出。” “是牙齿。”上官鸿信没头没尾地说,“我在里面放了一粒珠子,烧的时候别取出来。” “这不归我们管,得跟烧的人说。身上呢?” “纹身也补好了。” “还有纹身这么时髦的东西?报告上完全没写。” “有,背上一整幅,全都补好了,包括那串……” 说着他猝不及防顿住,好像迟迟触及到什么极其悲伤的事情,无法再继续讲述任何一个字,春天早已结束,重逢的照面、连月的相对都没能扭开他疯痴的开关,却在这一瞬间张开嘴,睫毛抖了抖。 没有料想中的一两滴眼泪,只有经年不停的空调冷凝水,吧嗒落上脸颊。 太突兀了,上官鸿信笑起来,笑个没完,他又开始觉得浑身痛,头顶天花板的陈旧裂缝露出空调管道,黑漆漆洞里随时会伸出一只手,一只连接红色森林的白色手,伸向他的脆弱易痛的身体,凿烂,捏塑,生根发芽,摩挲,凿烂……谁也说不清那东西到底是什么,色料的媒介,杀人的巨剑,剑下坏死的骨头。 不,那只手曾经仅仅是一只手,与他的yinjing同瞬鲜活。 最后一次对话停留在三年前,上官鸿信抽掉半支烟,发去消息:“我辞职了,如果要补,直接来租房找我吧。” 对面没有答复。 一切都不会再有答复。 G。 我把你补好了,彻底补好了。那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