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塔莲花
佛塔莲花
佛寺里飘着檀香味,时浓时淡,挥之不散。郁真的照片摆在供桌上,四周放着蔬果香花,郁珠跪立蒲团,燃香敬拜,僧人咪咪嗡嗡地在旁边念经。 金纸被燎燃,热气蒸得郁珠脸发紧,她抬起头,相框里的笑容是黑白色都掩盖不住鬼马天真,这是张孩童的相片,在某张玩乐或是生日照片中截取下来。 郁珠从来没有见过郁真,尽管他们同父同母,血脉相连,或许婴儿时期的郁珠曾和他短暂的打过照面,可他们再相见时,他已永存在这相片里了。 他是一位敏好学,懂孝悌的儿童,郁老太失去他,犹如失去整颗心,此刻,她将莲花供在佛塔下,泪流不止,哭得哀切。 郁真,郁真。 小童扑在她的怀里,带来馨香的风,那时她还不够老,伸手便能将他举起。 “奶奶!”郁真咯咯笑,手中握着一枝鸡蛋花。 玩累了,祖孙俩坐在一起说话,郁真问:“奶奶,爸爸怎么总是不回来。” 郁老太给他擦汗,不忘借机教导,“他要赚钱啊,阿真,你要好好读书,你爸爸就是当年没有读多少书,弄得现在赚钱这么辛苦。” 郁真懵懂地点头,忽然绽放大大笑容,“我要赚钱去市里,带着你一起,我们住公寓楼!” 郁老太一怔,几天前和村里姐妹闲聊,有人吹嘘儿子在市里买了公寓楼要接自己去住,郁老太捧场,赞了对方几句,不知道郁真什么时候记住了。 她笑起来,眼里一片慈爱,“我才不去,你要买了公寓楼自己住,娶媳妇生宝宝,经营你自己的家庭才好。” 郁真小小一个,才不懂什么娶妻生子,伸手将鸡蛋花插在她鬓边,饱含孺慕之情,“不,我要和你一起。” 郁老太,不,梁英看着他稚嫩却坚定的眼神,心中如遭台风席卷,落尽五十年凄风苦雨。 她早年丧夫,是个寡妇,儿子长大后在外,她变成寡母。这一生,从没有一个人对她说过:我要和你一起。 眼泪滴落莲花瓣,一人便能合围住的佛塔下躺着郁真小小尸骸。 早夭的孩子不能入宗祠,上族谱,供香火,孤苦伶仃,梁英望着塔尖,心早已被绞碎,留下空空一个大洞和一点呜呜咽咽的风声。 郁国章陪在一旁,将荷花往佛塔边围拢,看老母亲落泪,从兜里掏了两下,没掏出纸巾,只好伸手替母亲抹一把眼泪。 “别哭了,郁真说不定早托生好人家去了。”他伸手将母亲扶起。 “奶奶,仪式做完了。” 郁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郁国章手抖,郁老太差点被他摔到地上,他连忙扶稳母亲转身。 郁珠朝他颔首,“爸爸。” 郁国章咽了咽口水,从喉咙里挤出含糊地一声:“唔。” 从庙里回到家已是傍晚,郁老太游魂一般飘回房间,郁珠紧跟着下车,郁国章却叫住了她。 “阿珠啊。” 郁国章搓动着自己的手,措辞道,“我要赶回市里,你照顾好奶奶啊。” 她乖顺地点头,见郁国章从车里拿出钱包,抽出几张钞票塞到她手里,“别和你奶奶说了,她那个人爱钱,这些留着自己用。” 他生疏地拍了拍郁珠的肩,“长成大姑娘了。” 梁晛进院子时刚好遇上两人道别,郁国章是第一次见他,有些奇怪地看了两眼,郁珠解释道:“这是家里的租客,来旅游的。” 郁国章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驱车离开。 余晖之下,郁珠将手遮在额前,目送车子远去。梁晛穿丹宁牛仔长裤配蓝色古巴衫,头上还戴了一顶草帽,看起来像个英俊的浪荡子,怪不得郁国章要多看他两眼。 冥诞结束,郁珠反而忙了起来,连着两个中午,梁晛下楼时,都看见她匆匆出门。 梁晛送餐碟到厨房,郁珠恰好要离开,她朝他抱歉一笑,“碟子放水池吧,等我回来再洗。” 梁晛点头,等人走到客厅时,他开口道:“你出去玩吗?” 迎上郁珠疑惑的眼神,梁晛摸了摸自己后脑勺,“我看你这几天下午都有出门。” 郁珠解释道:“是村里有活动,我要去帮忙。” 她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的梁晛问道:“我能去吗?” 他顿了一下,接着补充,“在房间里待着太无聊了。” 等到一起坐在三轮车的后座,梁晛还有些恍惚,车子后座位置狭小,他和郁珠很有默契的分坐两边,但随着车身颠簸,两人总是不可避免的撞在一起。 梁晛努力把住扶手,但两人的手臂还是紧紧相贴着,忽然就听到郁珠笑了一声。 “我还以为,如果可以的话,你一句话也不会和我讲。” 梁晛听着她轻柔的声音,下意识反驳,“没有啊。” 三轮车除了遮阳以外,毫无挡风的职能可言,带着盐味的风将她的头发吹得有些散乱,她有些低落地说道:“你前几天就是特别不想和我讲话的样子,是我做错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