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可前者不是虞洐的性格。 白臻榆垂落眉睫,一时之间也没心思去关注姚景的反应。像是早被调试好的机器人般按照指令落座,直到手臂碰到身旁那人的袖扣,才觉察到坐在他左边的不是姚景,而换成了虞洐。 大概是他表现得过于无措,虞洐竟然向他眨眨眼,明眸善睐地勾起唇。 就像本该如此。 白臻榆堪称匆忙地扭过头,呼吸节奏却一瞬乱得不成样子,虞洐有意贴近,听得分外清晰,只觉得自己满脑袋繁复缠绕的思绪出奇地安稳下来,沉底似的不再动弹,压抑的心情隐约间有点雀跃的意思。 虞洐惯常用于敷衍的笑容多几分真心实意,指尖极其轻微地敲了敲手背。 尹琦将一切看在眼底,只笑不语地打了个响指,吩咐侍应生把她上次存的酒拿出来,才不紧不慢地把目光落在身侧的姚景身上。 对方刚才自从应允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即使想尽力维持平静,每一个表情却都在诉说着强撑。 尹琦向来喜欢观察人,这点对常人而言的细微到不能再细微的改变,于她而言则是无比明显的切入口。这与她时常要揣测人的职业有关,于是在待人接物方面“敏感”便成了件好事。 她微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斜睨着笑意未消、浑然未觉的虞洐,看好戏的态度自然而然占了上风——看不清自己心的人自然是要吃点苦头的,这属于是天经地义吧? 姚景瞧着是体贴入微的性格,方才即使情绪低落,却还记得没坐在白臻榆身旁的位置,顺利地递过两人台阶,避免了尴尬,只是不知道做出这一举动的姚景,现在心情如何? 分明很在意,分明没放下。 尹琦只作旁观者,她望着杯中殷红透亮的酒液,味蕾便自动联想起甘甜入喉的记忆。她摇晃着酒杯,嗅到馥郁的酒香,视线却不偏不倚地落在白臻榆身上。 她自第一面见到对方,就感叹了那副好样貌——只这一点,就很难有人能移开视线。此时白臻榆正低垂着头,令人惊叹的眉眼匿在阴影里,只露出光洁的额头,一丝外露的情绪也窥不见。 “臻榆?我可以这么称呼你么?” 还是尹琦先打开话头,不然这桌三个男人都各怀心思的,实在令人难以下咽。 然而第一反应的却是虞洐,白臻榆怔了几秒,才缓慢地抬起头,眼底闪过几分茫然,像是没明白自己所言的意思,眉睫颤抖着,才迟疑地点点头,言简意赅地回了她两字:“可以。” 尹琦并不理会这点插曲,颔首继续说道:“刚才虞洐还向我提起你呢......” “怎么......”可能...... 险些就这么脱口而出,白臻榆只觉得尹琦在说笑,且不说虞洐根本就不了解自己。想起几月前对方回家连自己卧室都不知在哪里的生疏样子,白臻榆眸色略暗,抿起唇——总之,虞洐根本就不可能向旁人提起自己。 本来,他就是虞洐表面接受实际无比抗拒的联姻对象,在所有场合和对话里都该避讳。 所有。 “......这样么?” 咽下细弱蚊呐的两字,白臻榆淡淡地回复。明白尹琦只是想让气氛轻松点,他当然不会恶劣到驳对方面子。 这对话可实在算不上妙,虞洐暗地里咬牙,不懂尹琦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是自己那句“伴侣”让对方填补了“不存在的记忆”? 可...... 可他与白臻榆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关系,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有些紧张地看了白臻榆一眼,虞洐想说出点什么打断,却听到尹琦坦然自若地接话道: “当然!虞洐方才面对我完全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到我开始质疑自己魅力,与现在的状态比较,不难明白他刚刚为何如此。这还算是‘提过’么?” 有意于末尾两字加重语气,尹琦勾唇看面前两人的反应。 虞洐自然没料到是这样解释,但他这样的谎信手拈来未免太多,倒并没被揭穿的局促。 他甚至游刃有余地侧眸瞧白臻榆神色,见对方掩于黑发的耳廓泛红,那双长而翘的眉睫止不住轻颤时,差点轻笑出声,只能掩饰地附和尹琦:“应该没那么明显?” “不,非常非常明显。” 白臻榆咬牙,连忙抿了口酒掩饰。 明知是假话却还是信了点,也是愚蠢。 可人从来就不全知全能,他蠢这么一两回,大可称作自欺欺人,倒也无所谓吧...... 甘甜的酒液淌过喉间蓦地泛起苦,白臻榆想再酌一口,却被人轻轻握住手腕。 略微讶异地侧过头,虞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黝黑的瞳孔倒影他的样子,竟然显得专注。 “我觉得你有点不舒服。” 话音未落,他面前被对方推过杯尚有热气的温水。 “见你时就感觉你脸色不好,所以......” 虚伪的话虞洐似乎能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带停歇,稍走点心的,他却难吐露,剩下表明原委的话就径直咽下,他紧紧地盯向白臻榆,知道见对方松了举杯的手。 “......嗯。” 杯底与桌面荡起声脆响,姚景方如梦初醒,他目光落在对面两人身上的时间实在过长,的确有说些什么的必要。 虞洐和白臻榆的举动其实说不上亲昵,他们之间的对话甚至显得生疏,但面对虞洐的白臻榆,方寸大乱显得无措而笨拙的白臻榆,听话到有些木讷的白臻榆......都是他从未见过的白臻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