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
落水
邓音辞甚少表现得柔情解意，她喜欢给池骁下套，这样你来我往的交锋更符合她的风格—— 从不轻易交出真心，也从不轻易为避风港沦陷。 “邓音辞，你是故意在试探我。” 池骁看穿她的心思，骤然低下视线，沉沉目色与她只有咫尺之遥。 “那如果换我试探你呢。” 他这张男色误人的脸一旦靠近她，邓音辞就感觉他对她的杀伤力达到了顶峰。 沦陷，是理智对情感的否认，是心动而不自知。 “……你下次别送我船了。” 邓音辞咽了下呼吸，再次感叹上天不公平，已经给了池骁极具争议的显赫家世，还给他了一副立体如雕塑的桀骜样貌，弄得她有时候都很难集中注意力和他对抗，一不小心就被他蛊了去。 多亏钟洱在外面拍手鼓掌的动静救了她。 “池少，音辞小姐，给个明示，我是不是该去通知民政局了？” 钟洱看他俩在屋里待了快半个小时还没换好衣服出来，一听他们在说悄悄话，不顾池骁的眼神刀，执意把事情夸大。 他们两个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在别人面前一个心狠手辣，一个冷若冰霜，私底下见了对方，总算有几份活人的样子，会笑会嗔，甚至鲜活过了头。 邓音辞被钟洱撞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越界，她清了清嗓子，从池骁的怀里挣脱开来。 是她先发誓只能和池骁保持复仇搭档的关系，她挑逗他也只是偶尔开开玩笑，又不是真的要复合，底线绝不能松。 池骁看着她略显慌张的反应，他的试探也在无形中得到了结果。 邓音辞的身体很诚实，内心又住着一个纠结多思的灵魂，想要她同意复合，不只是一朝一夕的事。 她偶尔还会对他表现得很坏。 “你给我准备衣服了吗？” 她故意刁难他。 “没准备的话，我就不出去了。” 池骁早有接招的准备，带她去衣帽间里看。 衣柜里有准备好的高级定制供她挑选，邓音辞发觉池骁的品味变好了，她选中一件青金石蓝的斗篷，细节参考了水手服的设计，在袖口有蓝白条纹点缀，也符合掷瓶礼的活动风格。 她换上，整个人有种不羁的优雅感，斗篷半遮面，显得她神秘又让人有探索欲。 池骁很满意，等她打扮好，牵着她的手准备一起出席仪式。 邓音辞眼看着离人群近了，他还没有松开手的意思，站在原地拒绝挪步。 “你把手松开，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她冷艳地使唤他。 “我送你一艘船，牵你的手也不行吗？” 池骁揉着她的掌心，威逼利诱。 邓音辞没那么容易心软地答应他，她继续保持抗拒的姿态。 池骁照样强势，他扯下丝巾，直接把她的手和自己的手绑在一起，在手腕上打了个漂亮的死结。 “喂……！” 邓音辞懊恼地责怪他。 质地柔软的丝巾都能被他绑成枷锁，虽然藏在袖子下遮住也看不见，但她失去了行动自由，以一个极其亲密的姿势被固定在他的身侧，跌跌撞撞地走进人群。 ……她真是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参加掷瓶礼宾客的主要是航运公司的高层还有一些池港的大客户，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池骁脾气不好，可一看他身边那位艳若蛇蝎的女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她就是池骁钦定的心腹，不仅被派去参与黛口的保密项目，今天还要主持掷瓶礼，一看就有当红颜祸水的实力，甚至笑得比池骁还少。 难道私底下是池骁哄她？ 那场面，众人连想都不敢想，大跌眼镜。 邓音辞不顾人群里对她“声名狼藉”的揣测，淡定地问侍者要了一杯威士忌可乐，跟着池骁在名利场里穿梭。 她需要一杯饮料消消气，才能继续给池骁面子参加仪式。 掷瓶礼的整套仪式也不简单，要敲锣打鼓，放烟花剪彩带，再由池骁发言，最后一步是砸香槟。 她的手和池骁的手绑在一起，在这种所有人都保持绅士距离的社交场合，她和池骁显然过分亲近了，有面生的恭维者不知道她的来历，看池骁一直牵着她的手，一上来就误喊“池太太”。 “哪有池太太……?” 邓音辞掐着池骁的手心，咬牙切齿地小声催他赶紧否认，指尖都沁出热意。 池骁偏偏一句话都不解释，任由误会这么错下去。 她气得七窍生烟，索性躲在他身后装聋作哑，他朝东她就朝西，两个人背对背贴着，看上去别扭又亲密。 池骁跟别人聊天，邓音辞藏在他背后不知道干什么，饮料慢慢见底。 “那个，恭喜你啊。” 邓音辞正无聊时，有人来跟她搭话。 她一侧首，发现竟然是熟人。 苏先生是外贸公司的大老板，有批货在船上等着发出，他受邀参加掷瓶礼也在情理之中。 邓音辞总算看见一张熟面孔，开始感叹别来无恙：“是你啊，真巧，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在……” 她表现出叙旧的诚意，可惜诚意不多。 “是在水上世界的派对。” 苏先生自然接过她的话，看她跟池骁贴得近，不明白其中渊源，笑笑打趣。 “我记得你上次你跟我说，是真的离婚了。” “是啊…是离婚了。” 邓音辞嘴硬，她用抱歉温柔的语气维持自己的人设，暗地里拼命转动手腕想要把丝巾解开。 她一动，池骁就把她的手牢牢握住，背对背十指交缠，她根本脱离不了他。 “不多说了，提前恭喜你。” 苏先生跟她捧杯。 “恭喜我什么？” 邓音辞摆脱不了池骁，只能这么和苏先生聊天，语气都带着点自嘲。 “我跟他百年好合？” “祝你在池港步步高升。” “能来主持掷瓶礼的女人，都不一般。” 苏先生总归说的好话比较多。 邓音辞听着舒服，她继续和苏先生聊天，直到池骁搂住她的腰。 “爷叔来了的电话。” 池骁示意他必须接一下，接着略带敌意地看了眼苏先生。 “你离别的男人不要太近，不准乱跑。” 邓音辞装好应下。 感觉到丝巾的束缚从手腕上抽离，她自在许多。 “走吧。” 她和苏先生准备去海边走走，闹中取静，散散心。 苏先生错愕：“你就这么对池骁阳奉阴违？” 邓音辞耸耸肩。 反正池骁最了解她了。 …… 掷瓶礼现场的布置是临时搭建出来的，她和苏先生往场地的边缘走，聊着几句近况，接着听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是江婉一带着助理正在和保镖理论。 “放我进去，我要进去找骁哥！你们几个保镖凭什么拦我？” 邓音辞看到保镖站成人墙阻挡江婉一进入内场，一时间还挺恍惚。 保镖的态度就是池骁的态度，宾客名单提早就订好了，而很显然，江婉一不在这个名单里。 自从池骁找到了怀晔合作，洛萨的订单需求足以顶替十几份江婉一继父的生意，江婉一就再也没在池骁面前出现过了，突然撞见她，邓音辞的心情还蛮复杂。 江婉一看到她和苏先生，矛盾立刻转移过来。 “邓音辞，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女人！” 要不是苏先生拦着，她的巴掌都快甩到邓音辞脸上。 “你现在占着池骁有理了是不是？还不准他接姿姿的电话。姿姿又做错了什么？” 邓音辞差点被江婉一气笑。 她感觉到威胁时，眉眼间便会蒙上一层摄人心魄的魅气，故此场面看起来有些违和—— 江婉一是标准的小白花长相，却正歇斯底里地声讨邓音辞这个红颜祸水，怎么看，邓音辞都像是更坏、又更需要受保护的那个女人。 “这位女士，有话好好说。” 苏先生劝架。 “你当众找姿姿的不痛快，害得多少人议论她的身世？” 江婉一的情绪仍然激动。 “她想不开，抑郁得在自己手上砍了一刀，割到动脉大出血住院。” “我还没告诉邓叔叔，否则他肯定扒了你的皮！” 原来，邓音姿是住院了才没来上班。 邓音辞心想。 “我也没拦住你告状。” 她示意苏先生放松警惕，对赶来护卫的保镖也是相同态度。 “你找池骁干什么？” 江婉一大声跟她理论。 “骁哥不是那么心狠的人，就算看在当年的情分上，姿姿住院了他也应该安排几句，否则姿姿不会连贵宾病房都住不上。” “她回国的时候还好好的，弄成如今这种地步，全都怪你！” “她就在车里等，今天我必须见到池骁。” 邓音辞揉了揉太阳xue。 江婉一的声音太尖，她头疼。 掷瓶礼马上开始，苏先生也看这么吵下去不是个办法，折中地让保镖处理。 “音辞小姐？” 保镖不敢轻举妄动，请示邓音辞。 邓音辞顺了顺呼吸。 “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既然她是红颜祸水，那就坏到底，等典礼结束再说。 保镖得到她的默许，很快把江婉一请去了更远的地方，眼不见为净。 苏先生嘴严不会乱传播谣言，邓音辞回到场地中央，漫不经心地发呆。 可惜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渐渐地，有些人看她的眼神都成了“比池骁还无情的女人”。 邓音辞装作没看见。 池骁很快回来，他要登台发言，趁众人鼓掌时，邓音辞把事情交代了。 “你不会怪我吧。” 她也给他鼓掌，慵懒随性，冷艳心机。 “我可没拦着你去照顾邓音姿哦。” “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吉利。” 池骁从后面拥着她，和她一起将香槟砸在船头。 酒香四溅的同时，她听见他沉稳的心跳。 好像做着做着就假戏真做了一样，他是池城的主人，霸道独权，纵容她的一点小心思，不在话下。 仪式结束后，邓音辞把苏先生再给池骁引荐了一次，还照顾了苏先生的生意。 “苏先生，你熟的，你当护工的时候还让他骗我呢。” “他的货你不准让给别人插队，记得早点发出去。” 池骁听她的话，但是在苏先生面前依旧端着少爷脾气。 “嗯，见过，不是很熟。” 苏先生：……是是是。 池骁是个大忙人，应酬场合所有人都围着他，邓音辞感觉在里面透不过来气，想清净一些，于是趁他不注意就溜了出去。 宾客都很识相地给她让道。 海边空气新鲜，邓音辞裹着斗篷沿着岸边走，走着走着，在廊桥上看见了穿白裙子的邓音姿。 日头正盛，邓音姿看起来确实刚从医院出来，手腕上缠着纱布。 江婉一不知去了哪，邓音辞还没来得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邓音姿跳进海里。 她心里咯噔一下。 邓音姿就这么跳海了？真是因为见不到池骁就寻死觅活了？ “怎么也没人管管……” 她不放心地跑过去，一紧张声带就不受控制，直到亲眼看见邓音姿泡在海水里，她整个人抖了一下。 她好像看见了一场绿意盎然的苦夏，冰冷河水浸没女孩的发丝，女孩暂时像人鱼在水面挣扎，裙摆浮成一朵盛开的花，但是很快被吞噬。 与幻觉不同的是，邓音姿会游泳，却一心轻生，没有挣扎。 该死。 邓音辞把挂在桥上的应急游泳圈扔进海里，看邓音姿没有求生的意识，想都没想，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她只记得她把邓音姿往岸上推，然后就没了意识。 好像，有条虎鲸游过来托住了下坠的她。 …… “邓音辞？！邓音辞！” 黑暗里，她只想睡一觉，唯独有个人不停在喊她的名字，压得她胸口慌。 唔，真吵。 邓音辞呛着水睁开眼，海水辣得她眼睛疼，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蓝天。 还有正在给她做人工呼吸的池骁。 “你跳下去不要命了？” 他心急如焚，好像刚刚失去她过一次。 邓音辞看他的头发也是湿的，稀里糊涂地问：“你不会是虎鲸变的吧？” “邓音辞，你不准吓我。” 池骁的手指掐进她的肩，她总算才清醒些。 “我是在救当年的自己。” 她解释。 “那你也不能跳下去。” 池骁的语气听起来很凶。 “谁给你的胆子？不会游泳还下海救人！” 邓音辞插不上他的话，嘶嘶喘气。 “你啊……” “你肯定会来救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