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婚礼?捉j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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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仁的婚期定在了三月的一个小吉日,嫁娶以五合吉日为最佳,本该再晚一阵,然而真是拖不得了,一来是吕家主的健康每况愈下,迫不及待的要在婚礼之后把位子交到最靠得住的长子手里,二来是吕慈这段时间总往外跑,像个活炸弹似的将引线越拖越长,家里人都看得出来他不大对劲。 于是吕仁自己拿定主意,他不等了,就挑最近的吉日摆席宴客。这个小吉日是术字门的胡图大师亲自给算出来的,从卦象上看宜嫁娶,忌出火,比黄历来得更详细。 事情已经是尘埃落定,无可转圜,于是吕慈在被陆瑾满怀善意的恭喜过一次后,又被吕仁通知了一遍,单就只是通知,没有任何跟他商量的意思。 吕慈坐在一层的小会客室里,面前是穿一身单薄笔挺西装的大哥,身后是框出一院花红柳绿的窗户,一切都是这么的富有春意,除了他自己,以及桌上那只吭哧吭哧咬木头的黄鼠狼。 黄鼠狼长得挺快,看起来还是圆头圆眼圆耳朵的幼崽,身子却已经是直溜溜的一条,并且毫不怕人,四脚朝天的把桌子当成自己的窝躺。 那天夜里,吕慈曾经态度坚决的要把黄鼠狼还给李慕玄,但李慕玄不肯再养的态度比他更坚决。 大半夜杀到别人住处去,显然是非常无礼,但吕慈跟李慕玄胡闹到现在,别说礼了,理都没讲过。进门之后,黄鼠狼十分欢快的直奔李慕玄而去,把他也咬了一口。 李慕玄残存着一身孩童式的恶习,见到指尖冒出的血珠,立刻把手指含进了嘴里,仿佛是自来到王耀祖身边后,就再也没有正儿八经的成长过。 吕慈看得有点受不了,一扬眉毛挤兑他:“你恶不恶心?” 李慕玄理直气壮:“合着咬的不是你的手指头。” 吕慈气愤不已的坐到床上去,并且特意侧过脸去好让他看得清楚点:“你先瞧瞧我的耳朵再说话。” 李慕玄认真瞧了,然后被他的头发扎得脸疼:“你脑袋上长得是刺么?” 都说头发硬的人命硬,若这话是真的,单凭吕慈这个发质,就蛮可以长命百岁。李慕玄黑发厚密,一个月不剃就有长成刺猬脑袋的风险,然而碰在一起也硬不过他。 他们俩穿的都是睡衣,在温暖的并不彻底的春夜里站久了,多少有点冷。李慕玄身为屋子的主人,自然是扯开被子就想裹回去,见吕慈穿得比他还薄,挺大方的拉开一角:“你冷不冷?” 吕慈是个少爷出身,可是衣品近似于武夫,睡衣跟平日里的衣服一样,都是大开大合的布衫。相比之下,李慕玄的衬衫还讲究点。 被子挺宽阔,展开来披在身上,成了个供小黄鼠狼攀来爬去的布山堆,四只手掌似的爪子踩得两个脑袋不住往下低。 吕慈犯不上跟个小畜生计较,但还是有点烦,他此刻和李慕玄挨得太近了,说话几乎等于是在交换呼吸:“你能不能管管它?” 李慕玄往他眼前晃了晃被咬破的手:“你受不了就回家去。” 单是冲着这句话,吕慈今晚都跟李慕玄耗上了,况且他近来是真没法在家里待,所有人都知道大哥婚期已定,哥哥们做准备时也不避着他,就剩下一层谁也不愿先捅破的窗户纸。 父亲倒是随时预备着要狠抽他一顿,但他并不想真把父亲气死,所以一直强忍着不发疯——大哥差点死去的那一年,父亲伤心得中了风,自那以后,健康状况就再没能恢复到从前。 李慕玄成日里不是胡闹就是瞎玩,跟吕慈混在一起,很有一种无法无天的快乐,说赶人的话就是图个嘴快,见他没有负气真走的打算,暗暗松了一口气,又往前把肩膀倾了一度问:“诶,你又想什么呢?” 屋里没开灯也没关窗,月光从被吹翻的窗帘一侧照进来,自上而下的照出了他斜飞着的浓秀眉眼,乌压压的睫毛顺着眼角一路挑上去,轮廓其实是美的,只是带了邪气,不是好美。 “我在想什么时候把你杀了。”吕慈颜色浅淡的瞳仁里映出了李慕玄不以为意的笑容,这话实在是说过太多次了,以至于彻底没了效力,然而千真万确是从他脑海中划过去那么一瞬。一瞬间的真也是真。 李慕玄笑得太认真,整个人都从被子里仰了出去,本来就穿得不甚规整的衬衫随之滑落,领口落到腰间,袖子绊着手肘,露出了独属于健康活泼的青年人的身体,肩膀端正,脊梁微凹,从胸膛到后背都是肌rou停匀,皮肤紧致,然而坐没坐相,白瞎了这么一具好身体。 吕慈不拦着李慕玄笑,只是伸手扯了一把被子,他笑倒下去时,顺便把被子也带倒了,再不扯就扯不出来了。 李慕玄发现吕慈盘腿坐着,姿势是相当的稳,恶作剧的心思一起,故意屈起小腿踢了他后腰一下,哪知他稳稳当当的仍旧是没倒,并且用力扯走被子,差点反过来把自己给掀到地上去。李慕玄不肯白白被欺负,翻身扑回去,直接跟他在床上打起来了,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火苗一点就着,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纠缠着的胳膊腿越贴越紧,几分钟后索性就分不开了。 李慕玄活得一直是很糊涂,办这种事也是一样的思路稀碎——吕慈长得挺好,并且他们谁也无需为对方负责,所以这一觉睡下去他不吃亏,既然不吃亏,那就能睡。况且他以全性自居,坏事自然是办得越多越好,既是不屑于去做贼,那偷人也算是够坏的了。 吕慈胆子更是异乎寻常的大,凡是想到了的事,只要不跟吕仁沾边,就没有他不敢干的,自己的衣服穿不得了,便换上李慕玄的衣服,赶在天亮前跟没事人一样开车回去。唯一的疏漏是忘了检查口袋,没发现小黄鼠狼在里面睡得挺香,被他原路给揣回了家。 这小东西既是送不回去,就只能凑合着养,幸好它不知道在哪里沾染过仙气,不咬人的时候,养起来非常省心,半个月不到的功夫,已经长大了一圈。 家里没人当面过问这黄鼠狼的来历,就连吕仁也是一样的对它视而不见,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吕仁坐在吕慈面前,将婚礼当日的流程一应通知完毕,目光和语气都是洞察一切的温和:“老二,我希望你那天能收一收自己的脾气。” 吕慈从小就有挂相的毛病,想笑就笑,想怒就怒,在大哥面前,他嘴角发僵的强忍着问:“如果我做不到呢?” “那你可以不出现,我不勉强,至于父亲母亲和其他宾客那里,你也不必cao心,我会处理好的。”吕仁有条不紊的做安排,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情况,他都有信心应对。 可是吕慈毫无征兆的换了思路,他抬起眼来,目光刀子似的剜出去,等落到吕仁身上,又放轻到了至多只能刮出一道血线的地步,面对大哥,他总是这样没有办法。 其实曾经是有过办法的,当吕仁只是他大哥的时候,他很知道该怎样发挥弟弟的优势,该认输就认输,该服软就服软,但世上险些就没有大哥这个人了。望见吕仁颈下伤痕的那一刻,吕慈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爱着自己的亲哥哥,然后一切都回不去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你结婚么?”吕慈听到自己发问。 “我知道。”吕仁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四两拨千斤,他凝望着眼前这双肖似自己的眼睛说,“老二,我向你保证,一切都不会变,结婚以后,你还是我唯一的亲弟弟,我对你永远都不会变,所以你也给我一个保证,不要为一些可有可无的情绪糟蹋了自己,好吗?” 如此对视片刻,吕慈败下阵来,他垂头闭眼,将神情藏到阴影里,几乎无声的回了个好字。 胡图大师名不虚传,算出的小吉日非常之好,等到婚礼正式举行的当日,天空碧蓝如洗,气温也是不冷不热,来道喜的宾客身处其中,都是心旷神怡挺自在。 吕家是异人界的高门大户,然而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素来是偏于封闭的,自现任家主接任后,数十年来,再没有过比今天更热闹的日子,凡是有交情的门户全都收到了请柬,再浅的也没落下。 阵仗既是这样隆重,所有人的心里也就达成了一个共识——吕家要换人当家了。 吕大少爷为人谦和,说话做事总带着一股和风细雨的劲儿,乍一看柔善的简直不像姓吕的,然而婚姻上的选择照样是走前人老路,新夫人是他勉强出了五服的堂姐。 宴席在大宅子里连摆两场,中午的排场更大些,瞧着难免有些乱,然而乱中有序,没有失了体面。等到普通人走尽了,异人界的圈里人也来的差不多了,才请到后面花园里,再开这正式的晚宴。 吕家的上门女婿是没有资格在这样的场合中出现的,干完活儿便自觉消失的无影无踪。同样是卖力气,他们的儿女是给自家人帮忙,他们自己则混得跟佣人差不多。 吕仁对待这些姑父、姐夫们,态度迥异于他的父亲和弟弟,称呼是客气尊重的,并没有视而不见,或者索性把他们当牛马使的意思,但没人敢真得跟他充长辈,因为老七若是发现有人跟他哥上脸,动起手来是没分寸的。 新夫人挽着吕仁的手臂跟客人寒暄、敬酒,做一切新娘子该做的事,她对丈夫的相貌性情始终是很满意,所以笑容发自真心,瞧着很有一种盈盈的温柔,跟吕仁正是天生一对,看在旁人眼里除了般配,再没有别的话讲。 王蔼刚被关石花抽了个比雷还响的巴掌,坐回到餐桌边上看人家新婚夫妻琴瑟和鸣,心情堪称糟糕,但他碰壁多了,已然习惯,不消提醒就自觉的没再过去讪脸,只是侧过完好的半边脸去问:“刺猬,你哥结完婚,是不是就该你了?” 吕慈没有回答,他作为新郎的亲弟弟,非常反常的从中午一直平静到了晚上,期间没发过任何脾气,也没跟任何人斗过嘴。他为人处世最是桀骜,从来都是由着性子说话,现在规矩成这样,一看就是被提前上了眼药。 没人知道他其实一直在忍,忍着不拂袖而去,也忍着不露出他的本相,等吕仁和新夫人携手来到他们这一桌敬酒,他主动起身举杯,完成任务一样说:“大哥,三姐,我敬你们一杯。” 新夫人的长睫毛颤抖了一瞬,端着酒杯的手倒是稳稳当当,同他轻轻一碰,然后将杯子凑到唇边一饮而尽。 可是吕仁没有动,酒在他已经端起的杯中微漾,也只是微笑着薄责:“老二,你平时没大没小就算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再叫jiejie了。” 新夫人打了个圆场:“没关系,就是个称呼而已,老七叫什么都一样。” 家里人都知道吕慈不好惹更不好哄,他认定的事只有吕仁能劝住,她从前也逗着这个族中最小的孩子玩过,但现在真有点怕他,犯不上在这样的好日子里招惹他。 吕慈嘴唇抿成一线,他忽略了其他所有人,固执的只看向大哥,同时在心中怒吼,你骗我!不是说一切都不会变么?! 一桌人的笑意都慢慢的僵了,是实在笑不动了,就连对王蔼嫌弃的不得了,躲到隔壁桌的关石花都察觉到这边不同寻常的沉默,扭头又看过来了。 长辈们的座次十分讲究,到小辈这边就随意多了,他们这一桌除了四家里的平辈,也有其他门户的人,其中声名最显的就是跟陆瑾作伴的张之维。 张之维这时正在持久的沉默中剥花生,剥够一碟后,一边自己吃一边碰了碰陆瑾的手肘。他很把张静清的话放在心上,既然师父要他多接触世态,他就真得到处都走一走看一看,这是他头一遭参加旁人的婚礼,感觉跟传言中的喜气洋洋不大一样。 陆瑾茫然的拈起一颗花生,并没有吃,单就只是拿着,他实在太不明所以,想要起身接句话往下寒暄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结果手上失了力道,直接将花生捏碎了。 王蔼从桌子底下伸出手,在这噼啪一声中狠扯了吕慈的衣角一把,再不管用,就只能踩一脚试试了。 “大哥,大嫂,恭喜。”吕慈认输了,他明知道大哥是在拿场合压他,也还是只能是认输。没办法,他爱大哥,爱到最后几乎是怕了他。 吕仁不动声色的长出一口气,他肩膀微微前倾,喝完吕慈敬他和新夫人的这杯酒,又去敬其他人,等敬完一圈再回来,场面已经重新恢复了热闹。众人齐心协力,决定直接把新郎给灌倒。 这种时候,新郎的弟弟们自然是该出来挡上一挡,可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吕慈跟陆瑾拼完一坛,就又成了他大哥跟陆瑾对着灌,情形跟当年在陆家老太爷的寿宴上相差无几,只是吕慈没了坐在旁边看的闲情逸致,他再坐下去就要忍不住发疯了! 天色是早就彻彻底底的黑透了,因着院子里的树上挂满了灯才不显得幽暗,等到提前准备好的烟花盛放开来,婚宴已近尾声,吕慈一声不吭的起身离了席。 周围人有注意到他的,但是没一个敢上前问他的去向,这种时候,他忽然想起了李慕玄,不知道这个混账此时又在做什么。 与此同时,在跟吕家相距大半个街区的酒楼里,李慕玄也打算找个由头离席。 夏柳青的腿养了这好些日子,总算是痊愈了,他心里高兴,摆了一桌请大伙喝酒,可是喝到一半,他扯动情伤愁肠,拿出登台唱戏时的腔调开始喊:“金凤诶——” 最近天气热起来,酒席特意摆在了二楼朝南一侧的包厢里,最里面没有墙,而是半人高的护栏,晴朗的夜里坐在这里吃饭,抬头就能看到数不清的星子。 金凤的视线顺着无根生的目光往外看,听着夏柳青的鬼哭狼嚎也照样是满心清净,等远处的空中开放了火树银花,她很平和的说:“外面有人在放花。” 李慕玄收起捂在耳朵上的手,右腿屈膝盘在椅子上,左腿长长地伸在地上,坐没坐相的眺望了出去,然后他忽然想起吕家就在南边,摸出已经不剩下多少空余的阴纸,往里面硬挤了一行字提醒吕慈抬头看烟花。 纸上半天没动静,他懒怠等,起身翻到护栏外面,半蹲在一掌宽的边沿上给吕慈打了个电话,这次倒是很快就打通了,他听到对面说:“哦,是我家在放花。” 李慕玄疑惑了,不年不节的放什么烟花? 吕慈很反常,很耐心的用梦游一样的语气解答:“今天我哥结婚。” 李慕玄恍然大悟,拿着手机噢了一声,想跟往常一样刺几句过去,可话到嘴边,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吕慈风风火火找他麻烦时,他只恨自己言辞不够刻薄,现在吕慈不想跟他斗嘴了,他偃旗息鼓,开始同情对方。 他活得稀里糊涂,连自己该往哪里去都想不明白,然而很讲感情,对待有了感情的人,嘴上再怎么硬,心里也还是软得跟塌了似的。他说:“那我找你玩去吧。” 前阵子总是吕慈来找他,今天他主动让一步,去找吕慈玩也是一样的。吕家的宅子跟他小时候的家差不多,前前后后好几个院子,跟迷宫似的,今晚又忙着办婚事,只要他不进去,是绝对不会出事的,况且他也不是没往吕家去过,后院那道通了汽车道的侧门还是他开车撞出来的呢。 李慕玄拿定了主意,站起身来告了辞就要直接往大路上跳。无根生从来都是随他去,连他打算去哪儿都没问,倒是谷畸亭探出头说:“你还是走正门吧,今天南方不利,尽量别走南边。” 谷畸亭并非寻常神棍,他在方位上很有研究,上回他说西方不利,坚决不肯去看王家给吴曼在西边山里立的庙,后来去了的人果然没一个遇见好事的。 “谢了。”李慕玄顺着边沿挪了个方位,从包厢外面的西南角跳了下去。他脚程快,寻常人走半个小时的路程,他连蹦带跳也就十几分钟,到吕家院墙外面的街上时,烟花还没放完。 心有灵犀一般,他跟吕慈在汽车道旁边的侧门外见了面,这里远离正摆宴的后院,有人要走也是从后门走,算是这附近最避人的地方,而且离吕慈现在住的小楼很近,想躲是很容易的。 吕慈今天穿得很正经,打眼一看有点二少爷的意思,然而短发凌乱,一动起来就原形毕露。 李慕玄第一次见他穿成这样,理智上不想笑话他,但是一张嘴先笑出了一串哈哈哈,是见牙不见眼,大男孩子似的笑法:“你穿制服都比西装领带顺眼,真够怪的。” 吕慈从长相到身形,都是特别的不显年纪,看起来至多二十,这个路子的相貌只有少年和老年,挺好看,但是特别的不耐老。他扯下领带缠在手上:“你当我乐意穿成这样,走,敢不敢去我屋里看看?” 他生下来就姓吕,在懂事之前先懂得了吕家和族人的重要性,追逐着大哥长到今天这个年纪,他破天荒的想要赌一口气,反正家里也不指望他顶事。 如果大哥当年没挺过来,他绝不会发这样的疯,可他现在仍是吕二少爷,别把事情闹出去就成。李慕玄第一次踏进他住处之时,宴席上的吕仁终于快把陆瑾喝倒了。 陆瑾的酒量比之当年在陆家老太爷的寿宴上又增进了不少,放到外面高低算个海量,然而在场的人各显神通,换酒的换酒,使障眼法的使障眼法,他倒是也可以开逆生醒酒,但为了赢得光明正大,硬是挺着没开。等喝到后来,张之维端了碗茶给他,他都能尝出酒味。 吕仁看起来面不改色,其实暗暗的也有点挺不住了,他微斜着后来换的酒碗,将衣袖当成介质,悄悄用如意劲将酒引走了半碗。 就在这时,不知何时离开了的吕家老五快步走过来,他在吕仁身侧弯下腰,声音极低的耳语了一句:“大哥,老七回来了,进了楼,没开灯。” 吕仁收起劲力,没事人一样将碗里余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来,坚持着拎起了酒坛。四家齐名并价,就算是拼酒也不能落下风,陆瑾拎起来一坛满的,动作看着风度翩翩,其实已经全凭本能行事,他眼尾泛着清透的浅红,湿漉漉的睫毛一扇,便挑出泪珠子似的水汽。 张之维在旁边看着他一鼓作气的喝完,然后倒数三个数,准确无误的将手往前一伸,掌心向上的接住陆瑾趴下来的脸,稳稳当当的托到了桌子上。 这一次,吕仁是rou眼可见的松了口气,陆瑾实在是太能坚持,如果这一坛子下去还不倒,他就真没办法了。吩咐了其他人去照顾醉倒了的客人,他借口透气,离开摆宴的园子,往吕慈住的小楼去了。 今天他确实是拿场合压了吕慈,然而并没有说话不算话的意思,所以既然吕慈还知道回来,他便理所当然的应该去看一看。他其实不比陆瑾清醒多少,但小楼是他住到十几岁上的地方,闭着眼睛也走不错。 路上遇到当真是从席间出来透气,结果差点迷路的林子风时,他心想,先跟林子风结伴回去,再折返过来也可以,然而真是醉了也累了,实在不能多走了。他深呼吸一口,和气道:“林兄弟,你稍等片刻,我去找老二说点事情再回去。” 小楼离这边不远,再顺着花圃树丛走一段就是了。 林子风是流云剑派的高徒,为人斯斯文文的挺开朗,见吕仁有了醉意,完全是出于好意的陪他往那边走完了这一段路,等到门边就停下步子,主动在外面等他们兄弟俩把话说完。 这边实在是很静,除了不远处的热闹就只有夜间的风声,似乎还有一点低低的喘息,但醉意带来的混沌压过了理智,吕仁推门走进一楼的小厅,然后习惯性的按亮了一侧的灯。满屋的光明之中,他的头脑瞬间降了温,还放在开关上的手下意识的要再把灯给关上,但一切都太晚了。 门外小径上的林子风愣了住,他睁大了眼睛:“你是……李慕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