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剧情：师弟的南柯一梦

    42封侯神尊

    “哦哟？”像是感到意外，笑笑李止住了言语。

    接下来，又是划过面前的一爪，带着暗淡的紫色，在他脸上留下五道残痕！

    一击既中，接下来，便是数下追击，带着要将人撕烂的凶残，毫不留情地直击要害。

    若是还保留一丝清醒，吴琦必然会因竟能打到妖王这种绝不可能发生之事而怀疑人生。但现在，他已什么都顾不得，也什么都意识不到。

    心中眼中，都被恨意填满。

    恨蛮横妖物肆虐人间、残忍无道，却无人替天行道。

    恨高位之人，立定了规矩叫人遵守，却不能去保全他的信徒。

    恨传说中的神仙，安心享受供奉听人祈祷，却从不低头看一眼人间苦难。

    恨他自己，不是神尊、不是天才、不是世家子弟，而且永远不会是，永远这般弱小，永远这般无能，永远也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

    无能为力的恨意支配着他的身体，无从摆脱，也不想摆脱。

    在这个荒唐世间，人皆为鱼rou，不知道哪一天便刀俎临身，谁能不恨！

    笑笑李有了些许惊讶，但并不害怕，抬头对上对面的眼睛，寂静的、黑沉沉一片的眼睛，不像动作那样充满暴戾的怒火，而呈现一种死气。像是感到有趣，他停止了闪躲，任由这具身体被爪风撕裂开，仍旧轻快笑着：“原来你想做的和我也没有不同！”

    直到那颗珠子掉落在地上的光芒划过眼中，吴琦才停了下来。

    伸出手去，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拾起那颗珠子了。

    他的手上还带着方才打斗的余力，仍旧兴奋地颤抖着，像是要撕碎一切，根本不能平静下来。

    用力克制着自己的恨意，尝试了好一会，才能小心地握在手上。

    当炽热的恨意冷却，心又被另一种绝望的悲凉填满。

    吴琦能感觉到，先前停滞不前的修炼，在方才的战斗之中，竟实现了前所未有的突破。

    他也在清醒后，意识到方才能对抗笑笑李是一件何其荒谬的事，他的实力难道真变得那么强了？

    但这些本该高兴的事，已经激不起丝毫的兴趣。

    他的眼睛只看见手中的这颗珠子。九尾张开的姿态，和梅元知变身之后一样。

    “师兄，你告诉我，到底什么是真的？”

    他轻轻吻了上去，如耳语一般呢喃道。

    很快地，街巷亮了起来。一大群人赶到这里，火把的亮光照得和白天没什么两样。

    人们呆呆看着他，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吴琦奇怪地看着这一切，不能理解他们的高兴，茫然被簇拥着向外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喧闹声在他房门外响起，玉阳宫主亲自前来，毕恭毕敬道：“恭喜新侯。”

    “什么？”

    “你已经能够突破到封侯之境，很快，就会有人来接你去参加仪式，然后便要前往领地，成为人上之人。”

    “这不对，我连神尊都不是……”

    荒唐，太荒唐了。

    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从凡俗一跃到封侯呢？

    “你打死了妖王，就已足够。”

    可吴琦并未感觉身体和功力有多么明显的变化。

    不管他多么不相信，如梦似幻的一切已在眼前缓缓展开。

    当被推上最高处的位置时，他还有些犹豫，毕竟这位置坐上去可不容易；

    然而面对嚣张强大的妖物来袭，随手的一掌，居然就让对方原地炸成烟花。他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感觉……和平日也差不了多少，怎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不管怎么不信，他的确有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耐。

    可以生杀予夺行心中所想，那么就可以杀妖报仇，用妖族的血祭奠死去的人，如愿挥洒心头的恨意。

    这简直让他热血沸腾。

    很快，就被委命持兵，手下掌管无数神尊，斩妖除邪势如破竹。

    虽并无身先士卒之必要，但手握力量的感觉太过美妙，将妖族亲手撕碎的复仇快感也太过诱人，他很少留在领地，总是亲赴前线。

    这日在边关，有强盛妖族来袭。他正好身在附近，匆匆赶赴此处，很快控制住局面。

    战局已到末时，意味着剩余的战功已经不多。

    人手分派之事，自然不用神尊插手。但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那是出身镜湖道院的弟子，曾经随着父亲作为东宁同乡，与吴琦同坐一席，席上还敬了些酒，恭恭敬敬叫他师伯。

    吴琦心中一动，少年乖觉地上前一步，重又叫道：“师伯。”

    “哦，原来你在此间服役？”

    吴琦看着这年轻的脸蛋，不由得想起自己初到军营的模样。

    “是，天分不够，就来边关了。”

    旁边的将官看出他的神色转好，立刻道：“他是个好苗子，在军中也立了不少战功，只差一些就可以再升一阶。那就让他去带队追击妖族余孽吧。”

    “嗯，很好。”吴琦点头道。

    却有一个稚嫩的声音不服气道：“按照职位和功绩，都不该是他。”

    “住口！战场之上，岂是你们斤斤计较内斗的时候？没轻没重。”将官呵斥道。

    吴琦并不在意他们的争吵。类似的事，还发生过很多，早已惊不起波澜。

    有了权力，自然也有着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高高在上的声名与其他人的艳羡。

    而他又是少有的孑然一身，没有家族没有亲人，便成了焦点。

    世家大族开始试着用丰厚的资源和利益拉拢他，将他纳入己方势力之中。

    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人开始前来找他，希望能祈得优待，使自己可以修炼得更快一些。

    出身于东宁府，他自然无法对故人的请求视而不见，虽然还不到偏私的地步，但能帮则帮，做个顺水人情还是有的。

    不知不觉间，人情互助往来之间渐渐织成了一张网，谁也不能抽身事外。

    抽身来到城外，他忽然感到一阵奇怪的气息靠近，像是妖气，却又有些不像。他放慢脚步，斥退了周围人，等对方靠近。

    气息是近了，但并没有杀意。

    吴琦转过身，看着眼前看不清面容的神秘人：“又是你。上一次的情报很准。但藏头露尾之人，我可不会完全信任。你到底是什么人？”

    43黄粱梦醒

    神秘人不答，只道：“你可还记得你是如何走到现在的？”

    他的声音就像蒙着一层雾气一样，朦朦胧胧，听不清楚。

    “这是我的事，用不着旁的人多说。”

    “问心无愧？”

    “自然。”

    “可你对不起他。”

    吴琦皱了皱眉，见他让开身形，一个少年现身于迷雾之间，恶狠狠地持着手中利刃朝他刺去。连神尊都还不是，这用尽全力的一击，不过有如小孩子弄刀，吴琦轻轻伸手就拦住，冷声道：“果然是敌非友，可惜找的杀手也太弱了些！”

    正要将人推出去，那神秘人伸出手，一道灵力袭来，让他心中浮现一点异样，暂时收了手。

    少年失了刀，赤手空拳地朝他打过来，是浑不要命的打法，怒喝道：“你把我哥哥还给我！”

    “你哥哥？”

    “他死了……如果不是你要撤兵，他们就不会死在妖怪手里了！”

    吴琦思索了一下，大概猜到了他说的是哪一次。

    当时为了护住更多城池，不得已之下，只能将仅有的兵力集中起来，而原本被包围的那一支队伍便无暇顾及。听说最后没有人活下来。

    “我就在外面被抓住，听着他们被妖怪吃掉……明明你可以救下来！”少年状似疯癫，似笑似哭，“那时候都已经结束了，可是还没有人来！没有人来……为什么不救我们？”

    吴琦叹了一声，有几分可怜他：“我知道了，我会命人厚葬他们。”

    “人都死了，厚葬又有什么用？”

    那些盘算并非出自于吴琦，他哪有那么多精力去如此细致地管顾。但当时的命令是经他同意之后下达，他也全然知晓。

    事出紧急，总有取舍，虽有遗憾，并不会后悔这样做。

    他坦然面对少年的仇视道：“世间没有两全其美之事，等你长大自然明白。”

    “我不懂！是你让他去的！如果不是你点名，就不会是我们去赴险，自然也不会死了。你知道会死所以才让我们去，你是故意的！”

    吴琦的额上忽然沁出了冷汗。

    他想起来眼前的少年像什么人了。那日是有这样一件事发生，他瞧见人群里熟悉的面容，正是眼下正与他们结下仇怨的世家之人，便吩咐手下支走了他们，以免误事。

    其实他不认识这几个孩子，只是怀疑世家之人不怀好意。至于支走又是支去了哪里，他并不知道，也未考虑过。

    如今，被他忽视了的死者，附在眼前少年的背后，幽灵一样来找他，对他道：“你把他还给我！”

    何其熟悉的话，如惊雷一般，在他心中炸开。

    抬眼望向这少年，就像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一瞬之间，那封侯神尊的光环褪去，少年脸上的悲伤终于照进他眼中，化为低声的一句：“对不起。”

    “道歉有什么用，人都死了……”话是这样说，少年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捂住脸，无助地哭泣起来。

    吴琦将他的刀捡起来，递给他：“那活着的人就要变强，等哪一天你可以打败我，就可以给他报仇。”

    “我一定会的。”少年握紧了刀，“到时你会后悔今天没杀了我。”

    吴琦望着他的背影，心头震动仍未消解。

    有人的地方，就有亲疏远近，就有拉帮结派。

    有了拉帮结派，就有了利益摩擦，有了明争暗斗。

    如今大敌当前，各派系之间的摩擦，并不敢放在明面上。也绝不会有人会为了削弱某方势力而故意派人送死。一旦戳穿，将会被所有人耻笑。

    但封侯之位，哪怕随意的举动，就能决定一人之生死。

    他只不过不想在眼前看到他们而已。

    诚然妖族是最大的凶手。但其中因果又有多少系在他的身上？

    今日发生的一切，让他悚然惊醒。发觉那温情的人脉，亦是打乱天平的砝码。

    他转过身看向在场的另一人：“你到底是谁？”

    “我是回不去人间的幽灵。”那人轻声道，渐渐地消失在眼前。

    其实吴琦还有更多话想问。究竟此人让他看到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是专门来点醒他的吗？对于他今日的表现，又是否满意呢？

    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他的看法，吴琦也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

    他探入怀中，握住了那颗带在身边的九尾内丹，此刻微微发烫。

    这次的事让他深感手中力量和权力之重，决意不再有丝毫偏私，所有一切只以灭妖为要，不再掺和人情往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当他第一次拒绝掉请求之时，对方脸上讨好的神色，就像被冰冻住了似的僵硬。

    “前几次他们来相求都可以，偏生我不可以？我何曾得罪过你，神尊大人？”他说。

    随后这冰面不断扩散，就连昔日好友前来质问他的绝情绝义，不欢而散。

    “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尚且不相帮，你我朋友一场，和过客竟没有分别，让人寒心啊。”他说。

    到后来，原先和煦以待的同乡们，也在不知不觉间疏远。

    “大人如此清高，倒是我们东宁府不配高攀了。如此，还是不要接近的好，免得污了你的名声。”他们说。

    当不再有私心，一切私情也随之一并斩断。

    无人相助，渐渐地便也偏离了视线中心，什么好事坏事、修炼资源，都轮不到身上。喧嚣的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静，也前所未有的寂寥。

    许久以后，他忽然接到更高处的命令，要去妖族眼下盘踞之地，取一样东西。

    这无疑是九死一生之事，冒着极大的风险，却未给予什么优待，就连出发这日，也无人相送。

    对比先前，何其讽刺。

    妖族基地之内，众多强大妖怪实力深不可测，莫说是他一个，便是再多几个，也不是对手。

    一番血战后还是完成了任务，也在断后之时耗尽了功力，同行尽皆死伤，只有他一个人独行在荒凉凄冷的妖族之地。好在任务之物托付给了其他人，现在一身轻松，无论生死都来去自如。

    自从封侯，便很少像这样靠双腿普通地行走。而今穷途末路，心才安静下来。也预示到死亡的那一刻渐渐近了。

    这个时候，他想起的倒是少年时刻在道院练功的情景，虽是那样的弱小，却也无忧无虑。

    这世上强者有强者的烦恼，弱者有弱者的忧愁。

    若以为拥有力量便可根除，那便太天真了。

    视野渐渐黑暗下去。

    他以为就要拥抱死亡，峰回路转之下，一点亮光又在眼前浮现。

    抬起头时，那总是倏忽来去的神秘的身影，正在他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