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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这一眼瞥得孟祁安背脊发麻,却也只能按捺住好奇,笑呵呵的送别了路人。阿清嫂住在九旗村旁边的折柳村,据闻是根据村头那座折柳桥取的名。临水之滨,又正是初夏莺啼柳绿时节,孟祁安一路走一路赏景,也算是死而复生后头一次如此放松。那座据闻折尽了柳枝也唤不会爱人的凄美小桥上,此刻正上演着一场生离。桥头站着的妇人挎着一个灰色的包袱哭哭啼啼:“这日子没法儿过了,王铁柱我告诉你!我这就回娘家,再也不回来了!”一位相貌平平,身材厚实的汉子离她一丈远,衣服乱糟糟的,露在外头的胳膊上还卧着几道红印。“我……”他弱弱开口。“你别劝我!”妇人猛地回头用手指指着他:“你劝我我也不回来!”“……”那汉子委屈极了:“回来吃晚饭不,我好给你留饭……”妇人抹了把眼泪双手叉腰,趾高气昂:“我娘不给我做饭咋的?”孟祁安站柳树下看了半晌戏,也不知这桥过还是不过。又过了一会,他看到那汉子垂着脑袋来拉妇人的胳膊,低声下气说了些什么,那妇人又笑了,拍了拍汉子的胸膛,俩人挽着手一块走了。孟祁安:“……”“感情实在是一种外人很难理解的东西。”他轻抚着下巴如是说。阿清嫂就住在折柳村村口不远,他摸到门口时,听见院子里还挺热闹。孟祁安探头往里面瞧了瞧,正好看见一位皮肤白白的圆脸妇人抱着个奶娃娃哭。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阿清嫂正跪坐在一张长桌前。桌上摆了一碗清水,三支筷子。阿清嫂将三支筷子头尾都沾了水,摆在桌上开始念一长串名字。随着一个又一个名字被阿清嫂念出来,孟祁安微微变红的赤瞳内开始出现了淡淡的黑影。那道黑影游走在白脸妇人身边,时而从她的肩背上划过,时而想钻入她的怀中,去触碰那个虚弱的孩子。“贺大鹏!”此名一出,只听咔擦一声,桌上的三支筷子自动齐刷刷立了起来,并立且笔直,让满院子围观的人惊呼出声。而正是这个名字被喊出声,赤瞳内的黑影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个略显瘦弱的男人,长得还算五官端正。他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正在往地上滴滴答答的流着水,水渍很快将他踏足的那一块地打湿,可没有一个人看到。一听到这个名字,抱着孩子的妇人‘啊’的大叫一声,然后撕心裂肺的喊起来:“贺大鹏!你是想害死双娃儿吗!”“你个短命的死鬼!我嫁给你就没过一天好日子!你不是孬惯了吗?咋?现在吓自己亲儿子咋就不见你孬了呢!”接着便是一长串的咒骂声。可那妇人骂着骂着,又开始转成哀切的哭腔:“我和双娃儿也舍不得你啊……你咋就这么去了……你丢下我们娘儿俩可怎么过啊……呜呜呜……你咋就那么想不开呢……”而贺大鹏的鬼魂正立在抱着孩子的妇人跟前,惨白的脸上满是愧疚、痛苦,却又带着渴望,带着对生的希冀。他想用手去触碰那个孩子,可只要他靠近孩子,孩子便浑身抽搐着哭喊着,嗓子都哭哑了,还越哭越小声,越来越虚弱。院子内还有好几个人,其中一位年长些的妇人哭着去拉哭喊的妇人:“阿莲啊,我贺家对不起你啊,我家大鹏对不起你啊……”“娘……”阿莲眼眶通红,扁着嘴巴断断续续:“你对我……和亲生女儿一样好……我,我只是……”她放声哭了出来,伏在老妇肩头泣不成声,半晌说不出话来。阿清嫂连叹了好几口气:“活人咋能被死人绊着……双娃儿是被勾了魂呐,大鹏走了,你们不能把双娃儿也送走呐。”这一番话让抱在一起的两位妇人哭的更厉害了。特别是阿莲,她刚失去了自己的丈夫,现在连还未满一岁的儿子也要活不成了。“阿清嫂,您救救双娃儿啊……”“可怜这孩子啊,小小年纪的……”旁边围观的都是折柳村和九旗村的妇人们,她们纷纷替快哭昏过去的二人开口。阿清嫂面露为难:“我……我已经喊过魂了……”她有自知之明,她不过是乡野间微微通灵的神婆,能够招来鬼魂都已经是超常发挥了,要鬼魂听她的话,把双娃儿的魂魄还回去,她做不到。孟祁安听到这里,又将贺大鹏的魂魄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由于赤瞳并不高级,之前他没注意到贺大鹏怀中那一点微弱的星芒,现在看来,是贺大鹏头七回来,舍不得刚出生的儿子多逗留了一会,甚至是喊了他的儿子,以至于将婴孩本就不稳的三魂六魄给带走了一部分。而作为新鬼,贺大鹏并不知道如何将儿子的魂魄还回去,故而才一直徘徊在妻子和孩子的身边,不停地想要触碰孩子,想将怀中的星芒还回去。弄巧成拙,雪上加霜。失去部分魂魄的孩子哪里经受得住阴冷的魂魄缠身,于是愈来愈虚弱,连哭喊声都快发不出来。孟祁安此行本就是为了追寻水鬼,贺大鹏看样子也是死于溺水,这两者之间定然存在着什么联系。要让村民们帮自己,他必须先安抚贺大鹏,也必须让他们相信自己。“逝者已矣,勿盼还兮。”他慢悠悠晃进院子内,神棍一般微微摇着脑袋:“哎,可怜,可叹。”哭闹成一团的妇人们看到一位陌生的少年人故弄玄虚,当场就要把他推搡出门。还是阿清嫂认出了孟祁安,指着他不确定的问:“你是,你是昨天遇到的那个……”“正是,我叫赵钱。”他微微一笑,本就长了一张明媚的脸,此刻更是显得品貌不凡——除去那身破破烂烂的衣裳。“昨日一见本是意外,可夜间,我遇到了一个女子。”他真真假假道:“一个落水而死的女子,唱着。”此话一出四下惊骇,不正是贺大鹏生前神叨叨念着的那首曲子么?12、头/七孟祁安用着外乡人的口音慢悠悠念着泽蜀小调的歌词:“阿郎,阿郎。赠你饴糖。披红裳做你新嫁娘。”这首在泽蜀广为流传的山城小调,多是女子唱给心仪的男子听的,折柳村虽已靠近赤水,但这首歌还是大多会唱的。期待着爱情的女子、陷入爱情的女子,想要挽回爱情的女子……她们很多时候都会唱这首曲子,怀着不一样的心情。他指了指贺大鹏所在的方向:“你也听到了,是吗?”谁?满院子的人看着少年指着一块空地,觉得头皮有点发麻。贺大鹏作为一只新鬼,还没有什么做鬼的经验,但他是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人们只能看到他日益腐烂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