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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之下 第19节

    被警方抓到后,唐海被判了七年有期徒刑,家里的新房子卖了,存款也赔光了,还在读高三的唐蕴不得不出去打工挣钱,帮老妈分担债务。

    最惨的是,唐蕴的法官梦就此破碎了。

    因为法律有规定,当事人的直系亲属有刑事犯罪记录的,是无法通过政审的。

    也就是说,他进不了公检法系统。

    当时的唐蕴还没有现在这么理性,感觉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度陷入消极状态,干脆填了个和梦想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专业,当作从来没有期待过。

    他以为自己可以慢慢爱上别的专业,就像感情里的日久生情,但是事实证明,并不是这样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法学是他心目中的白月光,没有专业可以替代。

    后来梁颂的投资出现了一点问题,对方不按合同办事,唐蕴连夜查起资料,仅用一点《合同法》的皮毛帮他把好几万的债务索要回来。

    梁颂对他感激不尽,问他为什么不去当律师帮助更多的当事人。

    这才有了如今的唐蕴。

    “妈,我不认为随随便便找一个结婚生子就是圆满,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度过人生才是。”

    大概是被他的话触动了一下,李曼珍叹了口气,改口问:“那你一直一个人,别人不得笑话你啊?”

    握在手中的手机突如其来地振动,唐蕴扫了一眼,是本地的陌生号,应该是客户或者快递。

    “妈,我有个电话进来了,先不跟你说了,晚点再回给你。”

    “好好,”李曼珍说,“你先忙。”

    很出乎意料,电话是匡延赫打来的,应该是看了名片上的手机号。

    匡延赫那边的背景音十分嘈杂,像是在开盘典礼现场,但又不完全是活动的声音,似乎有人吵起来了。

    唐蕴把手机声音调至最大,问道:“怎么了?我有点听不清楚你讲话。”

    匡延赫大概是稍微移动了一下,杂音变弱了一些。

    “我问你,如果在我们的开盘活动现场,对家大老远派了两辆面包车过来,拉着横幅开着喇叭,公放他们的楼盘广告,还给来往的客户塞传单,我们该怎么处理?”

    “啊?”

    唐蕴光听描述都已经生气了,这不是妥妥的“蹭热度”吗?

    只不过这行径还不构成恶意竞争,毕竟大马路是公家的地盘,没理由不准人家停留。

    “先报警吧。”

    “已经报过了,警方不管这事儿,让我们自己协商。”

    能听得出来,匡延赫此刻正压着满腔怒火,随时都可能爆发。

    毕竟开盘这么重大的活动,对家跑来添乱实在晦气了,而且还不能当着那么多来宾的面翻脸,唐蕴都替匡延赫感到气愤。

    第一次遇到这么离谱的状况,唐蕴一时间也没了主意,给师父发了条消息,让他帮忙支支损招——他师父最擅长想一些损人又利己的点子。

    还没等到江峋回复,匡延赫又问:“如果对方先动手的话,算得上寻衅滋事吗,还是故意伤人?”

    唐蕴猜想到他想干什么了,紧张道:“你等一下,先别冲动啊!轻伤就要坐牢的。”

    “来不及了。”匡延赫略微紧张的声音灌入唐蕴的耳朵,“闫楚已经跟人干起来了。”

    “不是吧,她那么猛啊?你快拦着点她!”

    在很短暂的几秒钟时间里,匡延赫似乎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交代道:“唐律师一会儿有空吗?可能需要麻烦你走一趟派出所了。”

    第十七章 等你

    闫楚出生于一个一言不合就互殴的家庭,被灌输的理念就是能动手绝不吵吵,她五岁开始学习跆拳道,上初中已经能凭赤手空拳让全班男生都尊称她一声“老大”,高中开始承接各种护送女生回家和暴打渣男的业务,如今每周雷打不动的运动项目是自由搏击。

    她单手拎住其中一个带头闹事的男销售的领带,将人咽喉锁住,这人梳着三七开的侧分头,一凑近就能闻到一股nongnong的发蜡味。

    闫楚咬牙警告道:“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接下来都是你自找的。”

    男销售被勒得脸红脖子粗,几乎没办法说话,另外两个和他一起闹事的胖子和短袖男急忙扑过去,一心想要将闫楚拉开。

    被勒住的男销售情急之下给了闫楚重重的一巴掌,后退两步脱了困,指着闫楚破口大骂:“我cao你妈的,你再动手试试,我他妈干死你!”

    闫楚的半边脸颊瞬间麻了,她的隐形眼镜被打掉了一片,视线顿时模糊起来,她的耳朵成了垃圾桶,承受各种扯上祖宗十八代的垃圾脏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闫楚顿时觉得浑身上下的细胞都烧着了。

    身为向恒的营销总监,她今天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任务就是确保开盘预售活动顺利进行。

    从提案到筹备,这个活动她们项目部足足准备了三个多月,且不说烧掉了多少广告费和布展费,光是策划案她就改了十八遍,精神上受尽折磨,她绝不允许区区几个男人把这把牌给毁了。

    废话不多说,闫楚眯起一只眼睛,一把拽过那男人的手臂,上身紧绷的肌群配合着一发力,男人笨重的身体像块抹布似的被她过肩摔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痛苦又羞愤的哀嚎。

    短袖男弯腰去扶侧分男起身,胖子朝闫楚扑上来,又被闫楚一记直拳打在脸上,顿时捂住了嘴巴,他的鼻孔流出血来,顺着指缝淌到手背,捂都捂不住,一对不大的眼睛里闪烁着疼痛的泪光。

    从驱赶横幅车到发生争执,再到双方动手,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了,现场包括匡延赫在内的所有人都很蒙圈。

    许多正在忙着签约的顾客和销售都像被施了法术般定格在当场,最先反应过来的客人不是去帮忙拉架,而是一边惊叹“卧槽,厉害”,一边掏出手机录像。

    匡延赫挂掉唐蕴的电话,跑过去拦住闫楚。

    那个摔倒在地的侧分头西装男从地上爬了起来,他那双三角形的下垂眼突然瞪得很大,露着一种怒不可遏的神色,他随手抄起一把椅子,远远地朝活动现场的电车砸过去。

    “嘭!——”

    所有人都看向了同一方向,车窗碎了,像一小片蜘蛛网攀附在上面,把围在现场的人都惊得尖叫。

    那可是价值一百万的奖品!

    男人这一砸,把活动现场的气氛砸没了,也顺利把自己砸进了派出所。

    唐蕴在二十分钟后也驱车抵达桦南辖区派出所的停车场,因为经常处理刑事案,他和这边的民警也算熟络,彼此都叫得出名字。

    接警处年轻漂亮的小警花和他打了个招呼,开玩笑道:“唐律又要来捞谁啊?”

    唐蕴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接个朋友,好像刚进来,现在在询问室吗?”

    “打人的那群吗?”

    “嗯。”

    警花努努嘴,挑了一下眉,算是给他指明方向了。

    民警们正在对三位闹事的销售进行询问,房门关着,听不见内容,唐蕴又走了几步,在另外一间敞开着门的办公室里见到了闫楚,还有另外一名他不认识的,但佩戴向恒工作牌的男人,头发用发蜡抓过,看起来油乎乎的,应该是一线销售。

    唐蕴一进门就问:“匡总呢?”

    闫楚没有半点刚干过架的样子,二郎腿翘着,手中把玩桌上一支黑色水性笔,漫不经心道:“包扎去了。”

    唐蕴吓一跳:“他被打了啊?严重吗?”

    闫楚舔了舔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边上那个男人解释道:“不是被打,是他过去拦闫总的时候,不小心被闫总手里的凳子给砸到了,误伤,应该不碍事。”

    “……”

    合着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唐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怪无奈地说道:“你们也真够可以的,都多大了还跟人干架啊……后来干赢了吗?”

    闫楚一副很懊恼的样子:“妈的,还没开始呢,警察就来了。”

    “怎么,还想跟人干架啊?”出去倒水的女警员进屋,刚好听到这一句,瞪了闫楚一眼。

    闫楚一秒切换嘴脸,笑眯眯地说道:“开玩笑呢。”说着,一只手越过宽大的办公桌,接过了女警手中的一次性水杯,“谢谢madam。”

    “这里不是香港,不需要这么称呼我。”

    “那我该称呼你什么呢?”

    唐蕴也认识这位警官,告诉闫楚:“叫她陆警官就可以。”

    “哪个lu,可爱的小麋鹿吗?”

    “耳朵旁的陆。”陆警官话音冷冷淡淡,她跟匡延赫差不多,长着一张今天心情不太好的脸。

    正好这时匡延赫从门外进来。

    他还是一身正装,没配领带,白衬衣领口松了一颗扣,下摆完好地束缚在腰间,衣袖挽起,露着肌rou。

    如果不是唐蕴一眼就看到他右手掌裹缠着纱布,眼睛下面肿了一块,还有两道被什么东西刮过的痕迹,他可能会认为匡延赫刚走完红毯,有点累了,解开衣服准备洗澡了,整个人透着一股很奇妙的,破碎又禁欲的美感。

    “你手没事儿吧?”唐蕴担忧地走上前,这是金主爸爸给他转账的那只手啊,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负伤了。

    匡延赫深深地望了闫楚一眼,似乎在用眼神控诉,闫楚心虚地移开视线,琢磨起外套上的走线。

    “还好,没断。”匡延赫垂下手,他的手指关节很僵硬地维持在一个弧度,不能随意乱动。

    闫楚很狗腿地移动到匡延赫旁边的位置,双手奉上一次性纸杯:“来点绿茶压压惊?”

    杯子套了两层,从外面感受不清它的实际温度,当匡延赫喝下第一口的时候,眉心骤然一拧,脸色比刚才更差了。

    唐蕴忙替闫楚转移话题:“跟我说说什么情况吧。”

    事情的经过并不复杂,万晟旗下有个楼盘下周开盘,租了几辆车到处宣传,这本来没什么,但他们的人把传单派发到了准备参加向恒开盘活动的顾客手中。

    这行为就属于懒蛤蟆趴脚背——纯膈应人了。

    闫楚的暴脾气一上来,上去就把人手里的传单撕了,低声骂了句“滚”,几个男人仗着人多,气势十足地推了闫楚一把,让她把传单钱赔了,两边就这么吵了起来。

    闫楚这个练家子以一对三,一下就把人撂在地上了,不服气的那个男人砸了向恒的车,闫楚冲上去把他的胳膊弄脱臼了。

    另外两个男人见情势不对,联合起来抱住闫楚,不知道是谁的手摸到了闫楚的胸,把她给恶心坏了,当即给了俩人一肘子,扛起椅子就要给俩人开瓢。

    匡延赫吓得赶紧去制止,结果自己险些被开瓢。

    一直到民警赶到现场,男人脱臼的胳膊还没装好,疼得一个劲儿哭。

    “我就给他稍微松了松筋骨,应该没事儿吧?”闫楚的语气不再强硬,居然还透出点委屈,“后来扛椅子也属于是正当防卫呀警官,我根本不可能真的砸下去,我也懂法的,我知道故意伤人是不对的。”

    说得跟真的一样。

    唐蕴听她这一本正经胡扯的样子,忍不住要笑,但房间里好几双眼睛盯着,他只能咬住自己的嘴唇。

    往对面一瞥,匡延赫也正咬着嘴唇,修长的手指压着眉心,像是一位因为孩子犯了错误而被叫到教师办公室的,苦恼反思的老父亲。

    “你管卸人胳膊叫松松筋骨啊?”陆警官皱着眉,“好在那几个都是些轻微伤,要不然你要承担刑事责任了。”

    确认自己无罪后,闫楚那一身反骨仿佛又开始痒了,语气不善地问道:“那他们砸坏我们的车,总要承担法律责任吧?”

    她看向唐蕴:“那台车我们九十多万拿下的,现在不能用了,还吓跑了我们好几个客户,影响了交易,这笔账是不是要跟他们好好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