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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症 第149节

    “你说你不认识我。”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我的智齿戴着?”

    原来脖子上这条戴了四年的牙齿项链,竟然是来自面前这个枯瘦苍白的姑娘。

    沈拂南在这一瞬间意识到,她一定和鹤遂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否则他的心跳不会一直加速,看着她脸上越来越多的泪水,他的身体也感受到一种实质的痛苦和悲伤,在逐渐侵蚀着他原有的理智。

    看她被保安拽得摔倒时,他的心竟然不受控制地抽痛了一下。

    沈拂南很明白,不是他在痛,而是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在痛,明明他已经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四年之久,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感受到一种强烈不安,有预感这个姑娘会给他的生活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的预感一点都没错。

    当天晚上,沈拂南在偌大的浴池里泡澡,浴室明亮宽敞,面前漂浮着藤编托盘,上面摆着果盘小吃和红酒。

    他倒不爱在泡澡的时候吃东西,只爱喝点红的。

    微醺慵懒的感觉会让他很放松。

    两杯红酒下肚,他有点昏沉沉,双臂反搭在浴池边缘,头放松地后仰着,露出分明的喉结和紧实冷白的胸膛。

    浮泛的热雾让他很快就昏昏欲睡。

    他做了个梦。

    他在梦里看见一个穿着黑色t恤和灰色裤子的男人,背对他站在一面落地镜前,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他仔细一看,发现男人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男人把水果刀对准自己的手腕。

    “喂。”他忍不住冲那个男人叫了一声,想提醒对方别干傻事。

    “……”男人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回头。

    好吧,既然如此他也懒得多管闲事。

    沈拂南无所谓地耸耸肩,想要转身离开,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脚抬起来。

    整个人都像是被某种魔力钉在地上,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

    男人握住刀柄,缓缓划拉——

    他看见男人的手腕绽出猩红,从腕骨到小臂,长达五厘米的皮开rou绽,血汩汩地往外流着。

    老天。

    沈拂南在心里默念,还好他割的是手腕侧边,而不是手腕正中,否则一定立马飙血出来。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逐渐,黏糊糊且温热的红占据沈拂南所有目光。

    滴答滴答——

    他听见鲜血滴落在明净地板上的声音。

    那个男人也在此时缓缓转过脸来,沈拂南瞬间瞪大双眼,他看见了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男人身后的落地镜。

    镜子中,男人的脸和他的脸可以完美重合,连一丁点的肌rou走向都相同。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沈拂南感觉到右边手腕传来尖锐的辣痛感。

    他下意识低头,看见的是自己皮开rou绽的手腕,正在不停地往外涌着鲜血。

    鲜血顺着他的手指一点一点滴落,和落地镜前的男人一模一样。

    就连每一滴血液坠地的时间都完全吻合。

    头顶落下缭乱的光,刺得沈拂南眼睛生生作痛。

    他微微眯着眼,在那张相同的脸上看见几分笑意,笑得深厉阴狠,眼神极具攻击性。

    “你是谁?”他问那个男人是谁。

    “……”男人将手上的水果刀转玩一圈,再牢牢握住,他来到沈拂南耳边,低低说,“你逍遥得太久,已经忘了谁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

    下一瞬间,沈拂南陡然从梦里惊醒。

    噩梦让他满头冷汗,他长长松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还好这是一个梦。

    还好,还好……

    手腕持续性的剧痛袭来。

    沈拂南颤缓缓地抬起右手,看见手腕侧边的深深刀痕,看见刀痕里的肌rou和经络,满手红色的血,瞬间被激出更多冷汗。

    他抬头,对上一面巨大的落地镜。

    这是在他的卧室,但他为什么又在卧室,他明明在浴室才对。

    而他的左手此时此刻,正握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沈拂南将水果刀扔出去,将镜面砸出一块蛛网般的裂痕。

    他迅速转身远离那面镜子是,生怕刚刚梦里的男人下一秒就会从镜子里走出来。

    他抽了好多纸擦手上的血,又把伤口紧紧按住,然后给郁成拨通电话,让郁成找一个家庭医生过来。

    至于具体原因,他没明说。

    甚至在家庭医生给他处理伤口包扎时,他也只能撒谎,说自己是切水果时不小心割伤的。

    家庭医生露出明显的怀疑表情。

    他只能沉着脸保持沉默,毕竟也想不到更好的说辞。

    等医生离开后,他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一根接着一根的吞云吐雾。

    浓郁烟雾萦绕在四周,将他的视线模糊成氤氲的白。

    沈拂南在抽第十根烟的时候,他猛地站起来,冲到卧室的落地镜前,举起缠着三层纱布的手腕沉沉问:“谁干的?”

    没有人回答。

    他猛地踹向镜子,脚落在蛛网般的破裂处:“谁干的!”

    镜子的碎裂在急遽扩散。

    沈拂南眼睁睁看着整面镜子轰然碎裂坍塌,在阵阵破碎声中,他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是鹤遂。”

    还补了句,“沈拂南,他才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

    那一刻,沈拂南终于明白,身体里沉睡的主人格醒了过来。

    四年时间,他就只在其他人格口中听过鹤遂这个人的存在,从没有真正打过交道——他们都说他在沉睡,很可能永远都不会醒。

    所以打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把一个不会清醒的主人格当回事。

    他可以完美压制住其他副人格,渐渐也忘记主人格的存在,仿佛他与生俱来就拥有着身体的使用权。

    直到今日主人格突然清醒,给予他痛击。

    沈拂南低眼,看着满地的镜子碎片,视线锁住其中一块,透过眼睛看向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缓慢地说了三个字:

    “你休想。”

    -

    原以为主人格的突然清醒只是一段插曲。

    没想到却只是开始。

    手腕被割伤的第二天,沈拂南按照原定行程,入住京佛精神病院,与一名双相情感障碍患者住在同一个病房,进行近距离观察,以便他对新电影角色的诠释。

    沈拂南是万万没想到,那个瘦如骷髅的姑娘居然和他在同一个病房。

    通过她床头屏幕上显示的基本信息,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周念。

    她还是像初见一样,神神叨叨地质问他,说些他根本听不懂的话。

    他虽然听不懂,但是知道,那是主人格鹤遂欠下的债——他无需解释多重人格的事,只用伪装放下过往旧事即可。

    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多重人格的事情,他必须保持完美。

    沈拂南没想到,当他一句说了句“周小姐,那些都已经不再重要时” ,周念居然郁愤攻心,当场吐血。

    他被喷了一脸血。

    正要发作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心脏重重一颤,瞬间失去意识。

    当他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站在医生的办公室外,郁成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而他完全记不起刚刚发生了什么,腕上的伤撕裂出血,染红了白色纱布。

    等他在卫生间重新缠好伤口出来后,郁成说他很反常,说:“遂哥,当我看着你抱着14床那女的冲出病房时,我都惊呆了,但是当你把她交给医生后又马上没事了,真的太反常了。”

    他抿紧唇没说话,心里知道大事不妙了。

    在他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主人格再次跑出来发疯。

    沈拂南感觉到身体里涌动的混乱和力量,主人格反抗得很明显,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无法压制住主人格。

    要是让主人格彻底清醒,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结果当天,主人格就用行动向他证明,他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是一个电闪雷鸣的夜。

    他在病房的卫生间里,刚洗完澡,对着镜子刮胡子时,耳边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

    “放我出来。”

    “……”

    沈拂南立马关掉剃须刀,周围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他仔细地听着,却没再听见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