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回忆）

    在日夜更替的节点，摩天轮按时亮了灯。它作为老城区地标性建筑，十年如一日，雷打不动地点缀淮城繁华夜景。

    这是整个游乐场最耗费时间的项目，也是最贵的那一档。但空无一人却是常态。

    伴随着嘎吱嘎吱声，载着两位少年的小箱子终于落地。

    程尹无视工作人员的劝阻在第一时间冲出箱门，然后一股脑儿地埋头跑下了楼梯。

    而祁星宇却悠悠闲闲地站在落脚处整理了半天衣服，然后才缓缓地走下高台。

    程尹垂眸舔了舔嘴唇，在感受到不断扩散的血腥味后狠狠剜了祁星宇一眼。

    祁星宇在瞄到女孩嘴唇时破天荒地生出了些愧意。他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道：“我不是故意的。”

    “记得你答应我的事。”程尹敛眉冷眼看他，好像刚才的旖旎氛围不过一场梦。

    “做不到天打五雷轰。”祁星宇见状，鬼使神差地竖起手指做了个发毒誓的姿势。

    假装男女朋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虽然淮一学风严谨严抓早恋，但他高中以来谈了没五个也有三个，也没走到被开除的地步。只是，这次的对象换成了面前这个不起眼的女孩而已。

    不起眼......

    祁星宇脑海里突然闪过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发生的一切。

    女孩说她叫程尹，她说如果他愿意的话，她可以想尽办法让柯以萌后悔，前提条件是二人在学校装作男女朋友。

    真是可笑。

    她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柯以萌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小公主，而她连某威穿的都是盗版。

    柯以萌是理科年级前十，而这个家伙的名字他从未在表彰时听过。

    柯以萌喜欢笑，而这个人上来就是一副死鱼脸。

    他强迫女孩摘下了从不离身的黑框眼镜，终于窥得藏在高度数镜片背后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女孩自觉无处遁形，只能咬紧下唇以缓解不安。他盯着那粉嫩的唇瓣，说出了句自己现在想想都难以启齿的话。

    他承认，那一刻的他坏极了。

    但他更意外的是，女孩竟然同意了。

    他学着片子里的模样按住女孩的后脑勺，后者因为他粗暴的对待而眼角泛泪。女孩明显动作无比生涩，但却还是轻易用唇舌让他攀上了极乐。那柔软温热的口腔是那样奇妙，以至于让他觉得此事大约无关技巧，只分对象。

    女孩晶莹剔透的嘴唇好像有蛊惑人心的魔力，让他瞬间陷入了疯狂。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然咬上了那粉嫩，丝毫不在意另一头还含着自己的jingye。

    很软、

    他只记得程尹的嘴唇很软。

    在他走神的空挡，程尹的手机再次传来了震动。不过她并没有立即查看信息，只皱着眉头说了句：“我得走了。”

    祁星宇知道程尹接下来有饭局，所以也没再留她。

    送走了祁星宇，程尹终于打开了手机，里头是来自宋观潮的几条信息。

    在撞破程母和宋父二人的事情后，装傻充愣的不只是她，还有那个宋家那位芝兰玉树般的人儿。她只跟祁星宇说自己等会要去吃饭，却没说吃的是“团圆饭”。

    【你在哪里？】

    【游乐场吗？】

    【我在摩天轮这里等你。】

    读完最后一条信息的瞬间，程尹全身血液瞬间凝固。她赶忙四处张望，在看到站在摩天轮售票处前的宋观潮时呆在了原地。

    宋观潮身上套着件黑色外套，显得整个人十分修长。格纹围巾不仅把他脖子捂得严严实实，还兼顾了大半张脸。看视线终于落到了自己身上，他慢条斯理地往女孩方向走去。

    程尹也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向宋观潮。她不知道宋观潮在这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能对刚才的事情猜到几分。

    如程尹担心的那样，伤口快要溢出来的暧昧让宋观潮大概知晓了摩天轮上发生的事情。不可名状的恶心感涌上心头，他突然觉得基因这玩意儿有股子邪性。

    “刚才那是你男朋友？”

    女孩先是抿嘴不语，脸颊梨涡若隐若现，半晌儿才出声，语气里带着恳求：“能帮我保密吗。”

    宋观潮对这个请求不置可否，只沉默着在前头带路。程尹连忙迈小碎步跟在他后面。

    这场沉默太过持久，以至于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似乎是终于打定了主意，宋观潮长叹了口气道：“听说你这次考试掉到了年级中游？”

    “嗯......”

    “你应该知道，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不读书就没有出路吧？”

    哪样的人？

    像她们父母一样兢兢业业地上了半辈子班，每天还是柴米油盐的人？像她们父母一样在外卑躬屈膝，在家称王称霸的人？像她们父母一样表面兄妹相称，实际却滚到一张床上的人？

    感受到来自某前途光明的TOP2毕业生的讽刺，程尹心里猛然升起股怒气。

    “你真把自己当我哥了？”她言语尖锐，妄图直戳对方雷点，却不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

    宋观潮因为程尹的话面色阴沉，却在看到她红着的眼眶时瞬间心软。二人就这么僵持在马路边，直到路过一群与程尹穿着同样校服的男同学。

    “程尹？”

    其中一个高挑清瘦的男孩出声叫住了程尹。程尹慌忙抹掉眼泪，循声望去。

    那人眉目生得温润清秀，脸颊缀着颗小痣，扶在自行车上的手指节分明，腕上戴的是珠串而非时下流行的电子腕表，整个人气质非常干净。

    “怎么了江陵？认识啊？”

    程尹在看到江陵等人的瞬间，下意识地遮挡嘴上的伤口，眼里闪过的慌乱与厌恶被宋观潮看得一清二楚。

    “嗯，是同班同学。”

    “欸~老江不愧是万千淮一少女的梦，你看她耳朵都红了。”

    这话听得江陵眉头一皱。他抬腿踹了开玩笑的男生一脚，道：“祁星宇你别乱说！”

    祁星宇上一秒还嬉皮笑脸地拍拍裤腿上的灰，下一秒就朝马路对面的程尹投去了质问的目光。

    那眼神好像在说，

    难道你喜欢的是江陵？

    接收到眼神的程尹莫名感受到了危险气息。她迅速躲到宋观潮身后，下意识地依靠了一个她刚刚才伤害过的人。

    宋观潮别过身子把程尹挡得严严实实，提声道：“你们是程程的同学吗？我是她哥哥，我们刚才在吵架，所以她才又哭又红脸的，你们别误会了。有些话，也不要在学校里乱说。”

    最后这句话显然意有所指，惹得祁星宇当场面如调色盘，最后还是江陵出面替他解围。

    “程尹、程哥哥，对不起啊，我们以后不会再乱开玩笑了。”江陵说完，又拉了拉祁星宇的袖口，后者不情不愿地低头认错，这事儿才算是过去了。

    等到那伙人走后，宋观潮继续把程尹往饭店里带。

    程尹终于消化好了情绪，适才出声道谢：“谢谢你。”

    话音刚落，二人便停在了饭馆门前。宋观潮偏头看着装作若无其事的女孩，长吁了一口气，“你在我爸面前装meimei，我在你同学面前装哥哥，咱们也算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