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黑暗无止境地膨胀，莉莉丝能感受到地狱的红色土壤蔓延至四处，正吞噬掉光明。透过花园周围玫瑰花图案栅栏向外看去，面容可怕的石像鬼飞翔在空中保卫着城堡。

    再次坐在黑色荆棘缠绕的花园中休息，她的心境已然不同。咖啡喝入口中，感受着咖啡因在身体中带来令人着迷的愉悦感，而非guntang的泥浆。身后站着骷髅女仆，向日葵图案的草帽给只剩灰色骨头的女仆带去些许明亮的色彩，她哼着小曲放下手中的甜点。

    脚步声渐近。

    「你来了？」莉莉丝头也没有回就知道是莲来了。

    「嗯，不过我并没有把凛带来」莲拉开黑色的铁艺椅子坐在莉莉丝身后。

    「我知道啊，那不过是你随便找的借口而已。桑女士再去准备一杯咖啡吧，不用太急，慢慢做也行」莉莉丝将女仆支开。

    「是的，夫人」如此熟络的对话，原以为来的人是主宰者，但走近了才发现是另一位大人。桑女士虽有些疑惑路西法为什么会来红土，但这也不是她这个小小女仆能该管的东西，于是向两人鞠了一个躬后去了厨房。

    「塞缪尔没事，而且被保护得很好，高阶恶魔中目前也就别西卜知道一切」莉莉丝开门见山告诉了莲目前的情况。

    「你果然和我预想的一样聪明，莉莉丝」

    「说得好听点叫『和你预想的一样』，难听点就叫『利用我』不是吗？」

    莉莉丝的座椅始终朝外，她说完都没有回头，只是一手端着杯碟，另一只手翘起小拇指慢慢喝着咖啡。

    莲沉默了许久，忽然嫣然一笑，开口道「你没有说错，我接近你都是有目的的。我想你可以快些变回最初的莉莉丝，所以不断诱惑你和我交合。这样拥有完全力量的莉莉丝才能为地狱带来更多。无论是你的魅魔军团可以应对未来的大战，还是用你去治疗塞缪尔的伤势」

    虽然说着残酷的词句，但声音一如既往地缓慢而温柔。

    「哈……咳咳，哈哈哈」莉莉丝喝了一半的咖啡，被呛到气管中。但她咳嗽几声继续笑得很大声「我是电池啊？需要你帮我充电？」

    「可以这么认为」莲眼神闪烁了一下回答。

    「哈……啊，那我任务完成也该回家了」伸了个懒腰，叹息中饱含着如释重负，莉莉丝拿着纸巾擦拭嘴角的咖啡渍。

    家？

    缅怀着过去，望向远方。莲再也维持不住嘴角的笑意，落在莉莉丝的背影目光沉重了很多。在人间和莉莉丝度过的每一天，犹如寻求一时慰藉的假象，明知得不到，却还是想伸手抓住。

    「好，我会送你回去」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

    这是最好的结局。原本的地狱被天堂压着打，而如今计划顺利，局势逆转。天使军团失去了大部分战力，天堂本身还被他们渗透进了间谍。

    说到底他是路西法，身负罪孽的堕天使。不需要感情，也不存在感情。傲慢存在在他每一个细胞里，用哄骗，低语，欺瞒，不择手段地达到自己的目的，为地狱杀出一条血路。

    「先生，您的咖啡」

    接过女仆递来的咖啡，莲看着宛如静谧血池般的液体中，映出了他的心如止水，以及坦然接受一切的觉悟。

    一阵风吹过，枯萎的落叶缤纷，摇摇曳曳地落在了莉莉丝的头发上。她像是感觉到了便伸手把落叶取了下来，随后回过头与他对视。

    「我相信命运，你呢？」银发落在肩膀上，莉莉丝笑容一如初见。

    「我不知道……我从未想过」莲低着头回答。

    「噗，如果没有想过的话，为什么会流眼泪呢？」莉莉丝噗嗤一笑，撑着下巴慵懒万分地看着莲。

    他哭了吗？

    莲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温热的液体自眼角往下流淌，划过下巴，滴滴答答落在桌子上。

    「美女落泪，多谢款待」莉莉丝语气调侃，像是个中年大叔。

    「我骗了你，从你第一次踏入林地那一刻起，我就卖弄可怜哄骗你的怜惜。我需要失去记忆的你的信任。和塞缪尔的目的相同，我想让你变回最初那个莉莉丝。不同的是，他是渴望你的爱，而我只要你的力量」

    莲紧紧握着拳头，声音几乎是用吼出来的，但很快他喘息着缓和了心情说「所以……为什么你还能对我笑出来？」

    「因为你救了我，我召唤撒旦的时候，你的怒意可是真情实感地传达给我了」

    「那也是我让你入梦才会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在推波助澜，是我让你受伤了」

    「入梦拯救弟弟，我不认为是件坏事」

    「弟弟……」

    莲身形一晃，扶着额头，不想让眼前的女人看到此刻自己的表情。但眼泪无论如何都止不住，他哽咽着哭得不能自己。

    「那段回忆……那段过往……其实我……过得很开心。凛很懂事，即使家人都不在了，还依旧是那么的坚强……每次回去，他从来不会说自己的难处，永远对我报以笑脸。但我知道，其实他很孤独……」

    「嗯」耳边传来女人动听的嗓音，温柔到直击心灵最深处。随后是一个大大的拥抱，置身梦境般的恍惚感融化了他冰冷的躯体。

    几片枯黄的落叶在他们身边翻飞。强风吹得落叶往上飞卷，风一停又翩然飘落。

    「所以，和我一起回家吧」莉莉丝的语气无比坚决，不容置疑。

    「你不恨我吗？」

    「恨？哈哈，你不会真的觉得自己真像你自己说的那样吧？」莉莉丝抚摸着他僵硬的背脊，一下又一下安慰他的哽咽「明明爱我爱得要死，口嫌体正直吗你？傲娇退环境了啊」

    如果说莉莉丝是把对方吞噬殆尽的狂风的话，那么莲就是死寂的大海。用飓风席卷大海才能产生巨浪，不正是相辅相成吗？如果是小桥流水的溪流，或许桥会被折断，溪流会被吹干，但无际的海洋却能贪婪地享受着风暴来袭。

    甚至会叫嚣着不够，还不够。

    「光是想到我独自坐在红土的王位上，就寂寞得快要疯掉了」泪水潸然而下，他像是在想象这什么，神情中一片迷惘「我好不容易才和你重逢……好不容易等到你也爱我……呜……」

    「所以和我一起回去吧，我需要你，凛也需要你」

    「莉莉丝……」用纸巾把眼泪细细吸干，莲肿着眼睛调整呼吸「红土不能没有主宰者，你应该知道这里和林地善良的灵魂不同，即便同是恶魔，随时都会出现纷争」

    「主宰者啊……手段狠辣的别西卜不是挺合适的吗？是塞缪尔的副手，也是唯一知道你们事的高阶恶魔。就让他爽一会咯，反正天使一时半会也不会入侵这里」

    莉莉丝笑容邪恶，宛如地狱深处的可怕恶魔。

    黑暗围绕着三人。脚下是星光点点的透明阶梯，光明的出口就在不远处。

    「这条原来就是通往人间的路啊，宁静悠远……和我想象的可怕场景完全不一样呢」

    「你想到什么了？」

    「没，没啊」

    莉莉丝有些慌乱，其实她明显是想到了修那时候就在这条路上因为她的哭泣而回头。以至于两人天人永隔。

    「都怪塞缪尔现在就和凡人一样没用，没办法用镜子传送我们」莲牵着塞缪尔的小手，朝着莉莉丝笑得很坏，很开心。

    「那你呢？你也没办法用种子传送我们吗？」莉莉丝牵着塞缪尔的另一只手，对莲很无语。

    「嘿嘿，我忘记带了」嗲嗲地回应着，莲撅起嘴。

    「那没事了，我那个血池也没什么用。几个礼拜才能到达目的地不说，还有头昏脑涨的副作用」哈哈一笑，莉莉丝表示自己并非是开传送门的好手。

    「要住进米迦勒的家，我做梦也不会想到」一路无言的塞缪尔出声冷哼。

    「你有和他有仇？」莉莉丝歪头，心中有些忐忑。

    「……」

    「喂喂，圣经中记载的七日战争。米迦勒率领天使军把我们打得落花流水啊，哈哈哈哈，莉莉丝一定要这样伤害自己人吗？」莲笑得没心没肺。

    「那时候我还不是恶魔嘛……说起来，在伊甸园的记忆很模糊。我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和亚当决裂啊……」她似乎是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但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出就不要勉强自己，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莲收起笑容，像是个长者那样拍着她的肩膀，感叹道。

    一片漆黑中，塞缪尔望着莉莉丝，若有所思。

    靡丽城堡之巅，别西卜坐在奢华的主宰者房间内，看着成百上千的文件和资料堆叠在桌子上，两眼血红。

    「啊啊啊啊！谁要做主宰者啊！？」尖叫划破长空，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