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极乐寺学
“我明明想要的是异世界美少女来着……” 萩原研二抬头看向身前踩在绿化边缘，摇摇晃晃向前走的幼稚异族少年，只觉得世界的发展太过离奇，自己今天的经历也是如此。 学在此刻展现出极好的平衡性，踮着脚在一个个石台间跳跃。他换下了那身太过繁复招眼的服饰，穿上萩原研二从衣柜翻出的旧衣服，裸露在外的身躯骨rou匀亭，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路边随处可见的孩童。 除了他那张过于优越的脸颊外。 在达成共识之后，对方就迅速变成这副模样。该说他适应环境的能力太强吗？至少现在，除了偶尔的谈话间还对某些名词感到迷茫，萩原研二已经很少能看穿他非人的地方了。 萩原研二仰头望天，脑中忍不住又过了遍刚才那段回忆。 好像也不能说不是美少女…… “啊啊啊！快删掉快删掉！我怎么还不能失忆啊，呜哇哇哇——” 被回忆中的场景刺激到的萩原研二抓了抓留得有些长的碎发，闭眼疯狂摇头，试图将这段记忆甩出脑袋。 “你要失忆吗？” 相当近的距离，再睁眼的时候发现刚才已经走到几米开外的魅魔已凑到眼前。两张脸贴得极近，呼吸都互相交织在一起，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你走路都没声啊？！”被吓了一跳的萩原研二只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跳了下，被野兽盯住的危机让他身体一下绷紧，几乎要窜起来。 “对了你不是人来着……” “刚才你就一直在说美少女啊失忆啊什么的，是你在干什么啊！”学惟妙惟肖地模仿出萩原研二的口吻，他淡粉色的眼眸在夕阳的光线下微微泛金，让人联想到黄昏时安静的湖面，被风吹皱时泛起层层细密的波澜，“不过你要失忆的话，我的确可以帮你哦。” 看来魅魔的听力也比人类要好一些。 萩原研二在心中给出论断。 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只觉得身体都被注满了疲惫的气体，像只被撑大的皮球。 “不过说起来，学是魅魔吧，为什么不直接魅惑我让我答应你的全部要求呢？” 学别开了眼。 本来只是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的萩原研二还未成型的笑声卡在喉咙处，这个任何意义上都可以被断定为心虚的表现让他笑不出来，只能颤抖着声音询问道。 “喂喂、不会吧……你不会真的对我做了些什么吧？” “是被动技能啦！被动技能！只是些血统自带的能力而已。”学恶狠狠地踢开脚边的石子，挺起胸脯，理直气壮地大声狡辩道：“就算在恶魔里，魅魔也是容易受到优待的，这可是我们吃饭的饭碗！” 萩原研二哑口无言。 仔细回想，他的确发现了几个小时前的对话中存在情绪上不太连贯的地方，这样的些许小漏洞隐藏在紧促的谈话节奏和不断抛出的认知外信息中，就像极淡的鲜味被厚重的辣酱席卷，整个人都被辣到崩溃，当然尝不出食材本来的面目。 而刻意掩盖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已经很明显了。 余光里注意到魅魔少年在偷偷看过来，小心谨慎地打量他的脸色，哼哧哼哧地小声确认道。 “你不会反悔吧？” 果然最关心的还是这个话题啊。 小狗预感到将被主人抛弃，会露出什么样的眼神？ 萩原研二不用回头都能知晓，学此时脸上的表情定然挑不出毛病，可怜兮兮得招人疼。 完美的弱小者可怜语调，就是不知道有几分是演出来的，又有几分是对自己现下处境的顾影自怜？ “我可没打算改口。”萩原研二幽幽叹气，他的确对学的处境有几分的同情，这是属于他自己的情感，他不会弄错。 过了许久，那边才传来呐呐的声响，好像又压低了身体凑过来，以较低的姿势向上看着他。 “可是我欺骗了你诶？” 这不能算欺骗吧，萩原研二想，只是一点应急的手段罢了，如果是他陷入如此境地，当然也会适当利用一下自己某些方面的优势的。 如果学真的如他所说那样莫名其妙掉到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来，面对满大街行走的异类，连一个可以直接交流的同类都没有，肯定会觉得恐慌吧。 他没有和对方继续在是否欺骗的话题上牵扯太多，只是用安抚的语调换了个新的话题。 “不是说要去市役所办住民票吗？跟我来吧。” 学没有回话，还是定定地看着他。 “学决定要用什么姓氏呢？”萩原研二继续询问。 “极乐寺。” “诶？”本来都开始在心中打腹稿给对方解释姓氏含义的萩原研二眨了眨眼，“这么直白的姓氏吗？虽然还挺适合魅魔的……” “不过日本奇怪的姓氏很多，就算用这种姓氏也不错，很有学的特色……” 在他说话间，下垂的手臂自然牵起了就在旁边的学的手，好像他们的关系本就如此亲近。 萩原研二没有看向学，学却忍不住抬眼望向他。 学还未发育的手掌比萩原研二的稍小一些，单方面地被对方圈在手心，在他没有使力的情况下，就像孩童娇弱的手掌被哥哥所牵住。 恶魔的体温总是偏低，如果不是学特意控制，还会时不时透露出丝丝属于地狱的阴冷气息。作为纯种人类的萩原研二本该被这种如蛆附骨的瘆人气息恐吓后退，而不是冲上来握住他的手。 此刻热量从较高的那一头传递过来，像捂冰块一样捂着他的手背，简直是亲昵得过了分。 到底谁才是魅魔啊？ 他低垂着头，长久地注视着两人覆盖在一起的手掌，没有甩开，也没有回握，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就叫极乐寺。” ＊＊＊ “极乐寺学（kyokugakuzi gaku）？”工作人员看着被递来的文件上填写的字样，按照读音读了一遍，“确定没写错？” “没写错。” 工作人员肯定是见识过真正的大风大浪，面对这样的姓名也只是例行询问了一句，就将信息填入电脑。 “哎呀，这么晚才来补办住民票，平时生活肯定遇上了不少不便吧……” 话是这么说，他也明白很多特殊情况会阻碍民众来办这种手续，甚至有些人觉得这是没什么用的赘余手续，出了麻烦才急急忙忙跑来补办。 毕竟是国内的遗留问题，他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认命地继续自己的工作。 “年纪多大了？” “十六。”极乐寺学的声音细声细气的，比刚才和萩原研二说话的声音相比，简直像没过变声期的小男孩一样。 他这么一造作，本就幼态纤细的长相看起来更嫩了，别说十六，有没有十四都难说。 “看着还挺年轻。”工作人员也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瞅了眼带他过来的、从年龄上看起来也不怎么可靠的萩原研二，显然是怀疑他谎报年龄。但他到底也只是个领份死工资的职员，没必要多cao这份心。 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萩原研二笑着应付几句，嘴角抽动，他不知道对方有什么打算，或者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恶作剧念头，为了让他遭几个白眼？ 不至于吧？他应该没这么招人恨吧。 挥去脑中一点奇怪的猜想，萩原研二回到现实。 “信息都填完了，你们回去吧，两天后再来这里拿做好的证件。”工作人员中规中矩地整理完信息后，就不再搭理他们了。 走出市役所，夏日的晚风拂过他们脸颊，天边的落日将头顶的苍穹染上粉与金油墨般的色彩，打着卷的火烧云在画布上游荡而过。 “说起来，十六岁刚好也可以找一些简单的打工了。”仰头欣赏着黄昏景色的萩原研二突然开口。 萩原研二一看极乐寺学的表情就知道他又想到一些奇怪的工种，没好气地敲了敲他的脑壳。 “我是说正常高中生可以参加的打工。” 极乐寺学捂着被敲疼的脑壳，听了他的话，脸色又变得迷茫起来，复读着从他嘴里听到的名词。 “可以参加的、正常高中生……” 他似乎没搞懂“高中生”这一概念，或者连“打工”的概念都没完全搞懂。考虑到最开始出现的小少爷样，他对货币的认知可能也要大打折扣。 呃，至少不会单纯到觉得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比如说一些便利店店员，或者一些快餐店店员之类的。”萩原研二深吸一口气，试着随便举了些例子，他没管极乐寺学听懂了多少，只是试着向他证明出一条活路来。 “这样你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就算离开我也是一样的。萩原研二想。 以百年为单位的时间太长了，人类的寿命又太过短暂。自己肯定是活不到看着极乐寺学离开的那一天，还不如教会他如何以人类的身份生存，一直到可以信任的长辈来接走他。 这样他萩原研二死后也能在墓碑上刻“交到过来自异世界的恶魔朋友”这种超酷炫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