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破（2）

    第二章

    该从哪里说起呢。

    先逝的父皇，失贞的公主，从那一夜起，我的人生就像是被突然打翻的棋盘，变得面目全非起来。

    我的义兄陆则渊，率领三军打了胜仗，可从遥远严寒的边疆带回来的，不止是和平和战果，还有一位眉间印着红色印记，被民间盛传妖异美貌的神秘术士。

    我的父皇喜爱他，信任他，重用他，我也总是听见有人提起他，说他能预测未来，窥探天命，知晓阴阳，亦可掌控命运。

    我其实并不太关心这些，玄冥的东西飘渺不定，或许是上天对我实在太过厚爱，我衣食无忧，幸福美满，故而每次与父皇上祭宗庙，从未想向上苍再祈求得到什么。

    我的父皇是一代明君，十七岁迎我娘为妃，二十三岁入主东宫，次年就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大统。

    我的母妃尽管早逝，却也从不曾在爹爹的心目中落过半分的地位。

    我的父皇勤政爱民，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情深，我娘亲逝世八年，他未立新后，迫于压力短暂的宠幸过少量女子，却仍旧除我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子嗣。

    史料都称，大周朝至今六朝，皆无战乱，善出明君，也善出情种，故而子嗣稀少，皇室内部争权夺利的事情，我是看也没有看过。

    如今，不知是好是坏。

    年少春猎，父皇带着我骑马射鹿，一箭下去，血腥四溅，本奔涌逃窜的小鹿应声倒下，我第一次看见这种场景，吓得直往他怀里钻，于是爹爹笑话我：“瑶娘胆小，吃起鹿rou来却最是嘴馋。”

    我不敢睁开眼仔细去看，鼻尖的血腥味却难以躲避，爹爹笑着捂住了我的眼睛，微硬的胡茬蹭过我的发顶，他掉转马头带着我往回走，我只能听见有侍从们拾起了死去的鹿。

    身后是爹爹坚实的胸膛，他另一只手揽住了我的肩膀，将我靠紧在他的怀中。

    爹爹在我耳边说，“瑶娘什么都不用怕，只要瑶娘想，爹爹会将炙好的鹿rou伴着温酒一齐送到瑶娘面前。”

    我还沉浸在刚刚的那场猎杀中，不顾颤抖，小手握住了父皇的臂弯，我问他，想吃到鹿就一定要残忍地将其杀死，那倘若什么都不求，会不会就能放过一条生命。

    父皇听后，看着我的眼睛神色莫辨，他突然对我说，瑶娘，你知道边寒雪原的狼是如何猎食的吗？

    我不解地摇头，父皇沉默了会，又说，它们是雪原里最残忍和凶猛的猎食者，天寒地冻，食物极其难得，刚捕的鹿，它们往往不会直接咬断它的脖子，而是趁还没死透，血仍是温热的，便一齐而上，将鹿活生生地撕咬至死。

    我汗涔涔地打着冷战，我年少，在宫中，锦衣玉食，吃的都是精细精细再精细的食物，早已看不出最原始的样子，所以我无法想象，残忍嗜血的狼到底为何要如此吞下一只哀嚎的鹿。

    “因为它们只有一个选择。”父皇说，“它们没有别的能够生存下来的环境，而当你长期面临生存的困境，就不会再顾礼义廉耻。”

    我沉默地听完父皇的话，开始似懂非懂地尝试理解。

    我不得不问父皇，假如有一天我也要到生死存亡的那一步，我是否应该和狼一样，选择不顾廉耻的活下去。

    父皇望着我的眸色幽深，半晌，他忽而笑了。

    “瑶娘不会碰见这种情况，只要有爹爹在，谁也不能强迫瑶娘，是不是？”

    那时的我，乖巧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