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 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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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 摊牌 “怎么了这是?”巫黎收了扇子探头朝床上看,只能看清白色的衣袍一角。 他拿扇柄戳了戳柳亭云的胳膊,故意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问道:“你对他出手了?看不出来啊。” 柳亭云压根没理他的胡说八道:“他那是累的。” 巫黎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挑眉看他,满脸写的都是:哇哦~ 柳亭云一噎,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那么几分令人遐想。他抢过巫黎手中的扇子毫不留情的敲在他的脑门上。 “再胡说别怪我不客气。”这威胁属实是没有半点杀伤力,巫黎边揉着额头还能分神去抢回扇子。 竹扇又回到了它的主人手上,巫黎看着柳亭云不善的脸色稍稍收敛了一下,抿唇压着笑意问道:“怎么累的?你不是说今天上午只是来取刀,还做什么了?” 柳亭云和他到外间坐下,桌上摆着新鲜的葡萄和樱桃。巫黎把扇子别在腰间,一边捻起圆润饱满的葡萄剥皮,一边听着柳亭云讲上午发生的事情。 这会儿已经是申时(下午三点),往常这时候三人已经在竞技场翻滚了。他是在竞技场门口迟迟没有等到人,也没人给他送个消息,这才找来了山庄。 “大概就是这样,唔。”柳亭云接了巫黎喂到嘴边的葡萄,甜甜的滋味在舌尖炸开,这个品种的葡萄没有籽,吃起来倒是不麻烦,他继续道:“我吃过饭后也去休息了一下,这才忘记联系你。说实话,刚才的切磋我也收获颇多,可惜你不在旁边,你是没看到那小子的出招有多么狠辣。”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他和顾琅的切磋到了后面就有点欣赏门槛了,一般人只会觉得两人的节奏变快了,只有阅历丰富的老手才能看出招式的凶险。可以说如果不是他经验足够,顾琅也是第一次踏足这个境界,这会儿他就和顾琅一起躺板板了。虽然不至于受到什么致命伤,但见血是肯定的。 巫黎听到这样的评价对刚才的情形也有些估量,吐掉口中的樱桃核问了一个出乎柳亭云意料的问题:“你用横刀和他打的?” 柳亭云沉默了一下,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和巫黎说床上躺着的那小子已经意识到了一些东西的事情,这个问题到底要不要糊弄过去呢…… 好在巫黎没有深究,他以为柳亭云是想到了那把刀的过往,随口止住了话头,轻叹了一句:“没想到你还记得韩师傅教我的那些。” 自打那次月夜的谈心过后,柳亭云多少能摸清一些巫黎对于过往的态度。巫黎的这句话没有抗拒也没有隐瞒,完全是出于自然的回想与感叹。于是他顺着接下去:“当初老头子的话也没说死,只是怕我一开始打不好北傲诀的基础,这才不让我练横刀。要怪就怪他教你的刀法那么飘逸好看。”越说竟然越孩子气了起来。 巫黎看着柳亭云略带委屈的眼神还愣了一下,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笑:“我可不背这个锅。老爷和夫人都拍板了随我想学什么,韩师傅也答应了。应该怪你偏要来看。” 当年他和柳亭云都还是半大孩子,韩师傅给他演示了一套身法飘逸的刀法,取巧和轻二字,确实是适合他的路子。而彼时的柳亭云正在一旁扛着大刀扎马步,完全被花哨的招式迷了眼,非吵着要学这个。韩师傅为了把他掰回北傲诀的路子上不知道废了多少口舌。其实随着两人渐渐长大,早就明白了个中道理,只是柳亭云还习惯性的拿着这个和韩师傅斗嘴。 柳亭云也笑了,不过他没有告诉巫黎的是,后来他真的拿着横刀练过几年。心爱的徒儿骤然被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老头子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也是难受的,再加上追查了两年多也没有任何线索……所以当他佩着巫黎的刀去后山打坐时,老头子什么也没说,只把当年的刀法又在他面前舞了一遍,问他愿不愿意学。并不是要柳亭云继承他的衣钵,仅仅是一点慰藉罢了。 “你还有理了?”柳亭云抓起两个樱桃丢到嘴里:“嘶,不如葡萄甜,你不漱口也不觉得酸吗?不过也亏了老头子,不然今天我在一众弟子面前丢大脸。”接不住顾琅的刀那可就好笑了。 巫黎又剥了一颗葡萄,在柳亭云眼巴巴的目光中……喂给了自己,明摆着就是爷这会儿不伺候了,他一边眯起眼睛一边回嘴:“既然如此,后续可以给顾琅加一点强度啊。”当日随手抓来的小可爱还真的给了他意外之喜,眼瞧着赢面是越来越大了。 柳亭云看着他一个人吃的自得其乐,眉毛一挑就抬手薅过了巫黎白皙的手腕,把刚刚剥好的葡萄送进了自己嘴里,还不忘把手指上沾的汁水一并卷入口中:“我没意见,反正要练的不是我。” “出息。”巫黎笑着抽回了自己的手,拿起一旁备着的布帕擦掉手上的黏腻。 顾琅托着头晕眼花的身体挪到屏风外面看到的就是这一番堪称打情骂俏的场面……顿时觉得自己这时候不该出现。但是,他深吸一口气,眼前阵阵发昏,不过不是力竭所致,而是……再不吃点东西他就要饿晕过去了。 “嘭——”还好用刀支撑住了身子,没有再次狼狈摔倒。顾琅有些腿软,只能死死抓着刀稳住摇摇晃晃的身子。 巫黎听到声响后快步上前,熟练地架起他一边肩膀,另一手直接按在脉上。他把人扶到桌边坐下,确认人没什么大问题之后又开始剥葡萄。看这架势,柳亭云也大概清楚是什么问题,招呼人快去拿点糖水和饭食,主要是没想到顾琅会饿到这种程度,他也就没提前让人备着。 顾琅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起坐之间脑袋还是晕晕的,这会儿半正低着头坐在巫黎身边。他已经听到柳亭云的安排了,放下心等着,突然察觉到干涩的唇边传来湿润的触感,甜甜的味道顺着唇缝钻入口腔。他下意识张嘴,一颗剥好的葡萄被喂到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唤醒了味蕾,让腹中的饥饿感更加鲜明。 很甜。 他也清楚吃这个治标不治本,不过应急而已。于是在等饭的过程中,一个喂一个吃,才七八个葡萄的功夫,就有人先端着温热的蜂蜜水过来了。 顾琅就着巫黎的手喝了半杯,甜到有些发齁的蜜水迅速发挥作用,他的胃里顿时舒服了不少,好歹是能自己拿着杯子了,眼前发昏的症状也基本上消失了。巫黎退开几分,让他自己稳住身形,看上去是没什么问题了,就是脸色还有些发白。 “……谢谢。”活过来了。 顾琅放下空空的杯子捏了捏眉心,恢复运作的大脑开始处理眼前的信息。真的是,有点丢脸啊,饿到没力气可还行……不过,脸颊上因为莫名的羞耻而渐渐浮起的红晕倒是让他看上去气色好了几分。早知道就不装睡了,早早吃饭也没这遭。他乱糟糟的想着,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为什么要装睡,还有柳亭云撩他眼睫毛的事情。正常人会在别人睡着的时候去撩拨人的睫毛吗?!再加上现在巫黎正坐在他身边……怎么办,脑袋要裂开了! 柳亭云和巫黎还以为他是不舒服,被睡乱的头发半遮着神情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在柳亭云犹豫的眼神中,巫黎都把他攥着杯子的手拉过来重新把脉了。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柳亭云示意人再端一杯蜂蜜水来。 “咳咳,我没事。”顾琅狠狠眨了眨眼睛,晃了晃脑袋压下乱糟糟的心绪,看着面带关切的两人扯出一个笑:“就是,饿到头晕脑花的,有点丢脸……”后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视线也瞥到了一边。 柳亭云站在桌边有点好笑的看着他,束发的墨蓝色的发带正随着他晃脑袋的动作一颤一颤,眼看着就要彻底松开。然后有一双手就这么做了,白皙的指节揪着发带尾端的羽毛坠饰轻轻用力,一头墨发披散开来。 顾琅只觉得头上微微一松,紧接着就是一双手胡乱的揉上了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揉得更乱。他除了瞪大眼睛以示惊讶之外不知道还能作何反应。这也不是什么刻意的试探,从巫黎放肆的笑声当中完全可以判断这是一个单纯的玩笑打闹。就跟小时候他师姐们对他做过的事情类似…… 论小时候长了一张可爱娃娃脸的杀伤力。 顾琅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明明脸颊上没有婴儿肥了可还是这么招人折腾…… “咳,没事就好,我去催一催灶房。”柳亭云忍笑,没忍心让顾琅太过无所适从。刚刚顾琅一抬头他就从那张还透着苍白的脸上读出了四个字:秀色可餐。不怪巫黎动手蹂躏,实在是他那种带着睡意惺忪的放松姿态、那抹比平日更显脆弱无辜的红晕、那张被蜜水沾染的晶莹的唇……很想让人捏着他的脸狠狠揉搓。 巫黎完全是一副半压着人可劲挼的姿态,非常欢乐地看着顾琅生涩的反应。顾琅不仅眼睛瞪大,脸颊也微微鼓着,想推开他吧,又觉得不至于,可是不推开吧,他自从长大了就没再受过这待遇,多少有点不习惯。于是等巫黎捧着他的脸颊揉搓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了。 “……叟下留情。”顾琅含含糊糊的说着求饶的话,脸上的血色完全回归,耳根的温度已经超过了正常值,被巫黎冰凉的指尖碰到的时候没忍住轻轻嘶了一声:“嘶,别把偶当小孩纸。”他从没有像此刻这样那么期待柳亭云的到来,就算他做了态度不明的事情,但也不妨碍他比巫黎靠谱多了啊!留他一个人招架巫黎还是太早了! 巫黎最后捏了捏他脸颊上的软rou,顺着他扒拉手腕的动作收了手。把人逗炸毛了就不好了。这种感觉对巫黎来说还是有点新鲜的。当初和柳亭云同饮同寝,虽然清楚柳夫人对他的定位,但因为他的过往,在相处的过程中,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成为了被照顾的那一方。再加上柳亭云本就是柳家最小的孩子,连带着他也被一群哥哥jiejie围绕,还真没有体验过有个需要照顾的小师弟是什么感觉。 和顾琅接触的越久,越觉得这孩子实诚,也越清楚他和自己的不一样。很多时候对他的玩笑和捉弄完全是随心而为,看着那张向来端正的脸露出不一样的表情就会很有成就感。看顾琅的样子也很习惯类似的相处模式,想必是在师门中没少受到师兄师姐们的“宠爱”。 顾琅好不容易逃脱魔爪,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脸颊缓了一口气,又拿起发带重新绑起头发。他还欲和巫黎说些什么,可一转过头去,撞入眼中的就是一张干净又纯粹的笑颜。 “……”还是第一次见他笑的这么真心,也这么……毫无防备。顾琅莫名觉得这笑有点让人心疼。 “久等了。”正巧在这个时候,柳亭云亲自端着饭菜回来了。屋里略微停滞的气氛重新开始流转,饭菜的香气弥漫,此刻顾琅的脑子里除了干饭之外已经容不下任何其他的想法了。巫黎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散去,转而和柳亭云讨论起什么时候出发。 “东西都已经备好了,后天一早启程。”柳亭云问道:“你还有什么要带去的东西吗?” 巫黎撑着下巴思索片刻:“倒也不缺什么。啊,不对,”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今晚我把它收拾出来,放心,不占地方。” 顾琅咽下口中的清粥,也跟着问了一句:“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吗?”他以为名剑大会还有什么他不清楚的规定。 柳亭云摇摇头:“衣食肯定是不缺的,不过毕竟是出远门,有些用惯了东西还是带在身边比较合适。” 顾琅对自己的家底还是比较有数的,他入世两年本就是过的一身轻的自由日子,全部的行李也就是背到柳亭云宅子里的那些,根本不需要特别收拾。这次出行除了有明确目的之外,和之前的日子并没什么区别,一个包裹就能兜着他全部的家当。 “那没我什么事。”顾琅继续干饭,动作虽然快但看上去也没有狼狈。 巫黎看着透入屋内的光影又往里挪了几分,估摸着现在的时辰问道:“接下来还能继续打吗?” 柳亭云下巴一抬看向顾琅:“我建议是继续,趁热打铁。” 顾琅默默点头,他赞同。 “行。”巫黎伸了个懒腰:“既然这样,我就换一把武器。”柳亭云摸着下巴判断了一秒巫黎说的武器是哪一把,好像想到了什么,牙根忽然就有点发麻。行吧,他还是得陪着练。 啧。 顾琅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收到了来自柳亭云带着同情的目光,不过这回还带了点同病相怜的味道。 几个意思啊? 很快,躺在青竹书院地板上被对面狠狠摩擦的顾琅就悟了。明明他的状态是十二分的好,却打的一塌糊涂的原因—— 为什么一个奶毒要用毒经的虫笛啊!而且他没看错的话,自家的奶妈是换了两件pve的装备吧?!他和柳亭云的抗压环境简直拉满,吃着微薄的治疗量还要在不乱循环的情况下保奶,被对面爆锤的时候血线疯狂蹦迪……一下午打完出来,顾琅整个人就是一副累感不爱的表情,幽魂一样对着竞技场外面的廊柱面壁。 “怎么?”巫黎笑着拿虫笛去戳他的背:“是我之前太靠谱给你了什么错觉吗?”他这一身轻松自在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是摸了一下午鱼呢~ 这就是所谓的,没有环境,那就创造环境吗? 顾琅颇有些哀怨的看了巫黎一眼:“多谢指教。”他确实是被巫黎一直以来稳定的发挥迷了眼,从攻转守真的挺磨人心态。而且巫黎也不是一直不靠谱,偶尔也会有正常的cao作,这也就意味着他需要准确判断队友的状态来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是要抓住时机进攻还是适时后退?他必须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做出抉择。简而言之,这是在帮他培养大局观。 柳亭云拍了拍顾琅的肩膀安慰道:“习惯了就好。”这样的cao作已经不是单纯的为了名剑大会展开的练习,而是他们两个真的有了培养顾琅的心思。毕竟是他们主动拉人入伙,顾琅又展露出了极高的天赋,不管是出于惺惺相惜还是爱才之心,他们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顾琅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两人的心思,只觉得是在提前演练名剑大会对局中可能出现的高压环境。这会子他也不是单纯的为了扬名而参赛了,知道了巫黎的需求之后他对名次也有了一些追求。这两日他又仔细研究了奖励单子,虽然不清楚巫黎要的东西是什么,但八强和再往上的奖励有小半是各类药材,他估摸着就是这部分内容。 巫黎或者柳亭云的身体状况有什么问题吗?这是他第一个想到的答案。可是这些天的相处下来,他并没有发觉两人有什么暗伤或者隐疾。再或者是他们身边亲近的人……这就想的有点远了,顾琅把自己的思绪扯回现实,就算是巫黎出于医者的本心去收集稀有的药材也无不可。 “怎么样?还能接受再上一点强度吗?”巫黎转着笛子问他:“我还有几件入门套装……” 倒也不必如此吧! 顾琅举手投降:“入门套就不必了……让柳亭云把装备换几件吧。”他们现在的积分已经可以比较稳定的匹配到高质量队伍,今天下午虽然掉了点但无伤大雅,压一压柳亭云的装备还能让他再练练怎么高效出伤。 柳亭云表示完全没有问题:“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合理摸鱼,他喜欢。 巫黎没有点破柳亭云想要摸鱼的想法,只是轻飘飘的补充了一个附加条件:“如果今晚积分掉了段位,哪个伤害量低哪个就去广场上唱帮主夫人。” 柳亭云:?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顾琅:?帮主夫人是什么。 “我觉得用伤害量来判断有点草率,你看,我毕竟换了低品质的装备……”柳亭云试图拒绝这个可怕的惩罚,但被巫黎无情打断:“如果是你,再加一段秧歌,就前年跟着燕陆学的那种。” “……”还不如不分辩呢。 顾琅弱弱的举手:“那个,帮主夫人是什么曲子?我怎么从没听过。” 巫黎并没有对这个问题感到意外,不过看着顾琅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他眼波一转,手臂一勾,人就倚上了顾琅肩头。 柳亭云已经没眼看下去了,不对,是没耳朵继续听下去了。 顾琅僵在原地,不知道巫黎是要做什么。这个距离,近到他都能感觉到巫黎的呼吸了。 “相公公人家要跳山山~” ? 顾琅顶着一副好像被雷劈到的表情,僵硬的目光缓缓移到捂着耳朵看天的柳亭云身上。 不是,这不合理吧?!巫黎他,他那么好听的声音为什么能发出这么……这么难以形容的腔调啊啊啊啊啊!这真的是一句歌词吗?!到底是何方神圣编曲填词?真的是谁的伤害量低谁就要去唱这个吗?他……他不会要听巫黎把这首曲子唱完吧? 巫黎伸指戳了戳顾琅紧皱的眉心,把人戳回现实,含笑看着顾琅难以描述的表情:“乖,回去让温辞秋教你。” 啊? 顾琅僵硬的抬头,边揉着眉心边望着巫黎潇洒的背影艰难问道:“他……唱歌,一直这么……呃,难以形容吗?” 柳亭云揽住他的肩膀,不知道是安慰还是幸灾乐祸:“你要珍惜能听他唱歌的机会,这可是方明怀等了两年都没等到的天籁之音。” 这么好的机会完全可以让给方兄来承受呢。 顾琅猛得晃了晃脑壳,试图把刚刚听到的“天籁之音”从记忆里晃出去:“太可怕了,这就是成都人的娱乐方式吗?”他实在是不能想象他或者柳亭云站在成都广场上唱这个的景象,“不是我说,真的要唱吗?” 柳亭云给了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我可是会换下衣服和护腕的,好好加油吧。” 压力山大。顾琅觉得这个惩罚的威慑力实在太足了。他心里清楚,他和柳亭云的差距是客观存在的,经验这个东西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赶得上的。明明装备都差不多,而且今天下午已经是他状态最好的时候了,伤害量打过柳亭云的对局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不过现在他的动力充足,两人的装备也有差距,今晚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我会努力看你的表演的。”顾琅也能一本正经的开玩笑了。 “哦哟,有志气。”柳亭云拍拍他的肩膀,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危机感。 “我说你们两个聊什么呢?走快点啊。”巫黎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勾肩搭背的两人:“我可是饿了。” 论摸鱼的最高境界之理直气壮。 顾琅无奈的笑着加快了脚步,三人再度并肩。他静静听着巫黎和柳亭云拌嘴待会儿到底吃些什么,夕阳的余晖洒在身上,夹杂着燥热的风扬起巫黎的发丝,他侧头看着眉目生动的美人,白皙的肌肤仿佛被渡上了一层金光。 就像玉一样。顾琅慢慢想着,被精心雕琢,足够精致足够贵重,可一旦靠近,就算是温暖的光晕也不能掩盖他由内而外沁透的凉意,实在是很矛盾的一个人……凉?他又抬手摸上自己的眉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巫黎指尖的温度。 好像,巫黎的温度一直是凉的?把脉的时候他并未在意,毕竟他的指尖也会偶尔泛凉,但今天下午,那双贴在脸颊的掌心明显是低于常人的温度,不过是当时因为羞囧没有发觉,现在想来…… “怎么停下了?发什么呆呢?”柳亭云凑上前来伸手在顾琅面前晃了晃,“有什么想吃的就说,别听他的去蘸什么辣子,山庄的厨子还是很靠谱的。” “没……”顾琅回神,发现自己和他们两个已经有些许距离了:“我就是在想,温管家为什么会唱,呃,帮主夫人。” 柳亭云低咳一声:“这个有机会再跟你讲,或者你可以直接去问他。” 顾琅点头,跟上两人的脚步。他把心里的思绪全都压下去,倒也没露出什么破绽。有功夫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担忧一下今晚的竞技场会打成什么样子,总不能真跑去唱歌吧?顾琅暗暗捏紧了拳头。 天色擦黑,成都的灯火渐渐热闹起来,又随着星转斗移次第熄去。 顾琅拖着疲惫的身子泡在浴桶,要不是温管家过来提醒,他差点就要在里头睡过去。实在是太累了,精神和rou体的双重疲惫让他觉得眼皮好像坠有千斤。 “麻烦温管家了。”他实在是没有心力帮着收拾了,只想一头栽倒到床上好好睡一觉。 温辞秋看着他好像游魂一般飘忽的步伐还担心了一下他会不会撞到桌椅板凳,所幸是平安到达床褥。 顾琅迷迷糊糊的摔倒在床上,发尾还是湿漉漉的。睡意和难以描述的兴奋在他脑中打架,各种心绪一齐涌上心头,他一边想,这么累也是值得的,最起码保住了段位没掉,没人受到惩罚;又想到了巫黎冰凉的掌心,冷白如玉的肌肤;柳亭云……虽然看着是比巫黎正经的人可也要招惹他,不过,他的刀法真的好啊。 记忆又闪回到了上午的刀光剑影之中,他仿佛正在以旁观者的身份观看今日所有的对局,他看到了柳亭云凛冽的刀锋,看到了自己蓬勃的战意,手中握着的刀柄传来像是要把他灼伤的温度。一切被他忽略掉的细节正在重演—— 顾琅抽出腰间那把熟悉又陌生的横刀,抬手之间眼前就变了模样:正站在他面前的,同样握着刀目光熠熠的,正是他自己。 正和他意! 顾琅挥刀劈出一斩。 来战! ———————————— “哈啊!” “嘎嘎,豆子,豆子……” 顾琅呼吸急促,还带着猛然惊醒后的呆滞,无神的双目愣愣看着床顶。天色刚刚擦亮,窗户大敞着传来,送来了微凉的风,也送来了远处小蓝吱吱嘎嘎的叫声。 直到酸麻的手臂恢复知觉,顾琅才翻身坐起。他顾不上擦掉额上细密的汗珠,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束了发,提着刀就往练武场去了。 已经在练武场打太极的柳亭云目不斜视,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好奇,继续老大爷一般的缓缓动作着。 顾琅也没有理会他,或者说是真的没注意到他的存在,径自抽刀朝木武童斩去。 柳亭云将一整套太极拳打完,额头已经微微出汗。他这才去关注顾琅那边,看到快要报废的木武童轻轻挑眉,不过也没叫停,就看着顾琅毫无章法的出刀,毫不意外的听到了木武童轰然倒地的声音。 顾琅的呼吸比平常急促三分,见木武童坏掉也无甚在意,他欲上前再寻一个,却突然觉得手腕一痛。握着刀的手被迫卸力,眼看着刀就要随着那枚通宝一块儿落地,他脚尖一勾一踢,用左手接了刀柄收刀入鞘。他回头看着出手打断他的人。 柳亭云向前弓步,双手握拳摆出架势:“别用刀。” 顾琅一愣,随即利落的解了刀放到一旁。 “唉唉,不是我说,我不让你用刀是为了什么?”柳亭云架住顾琅劈过来的手刀:“你现在需要的不是攻,而是守。”双手一错卸了他的力道,又锁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动作:“何谓之收放自如?”怎么他看着这小子有点压不住心火了呢? 顾琅皱眉,手腕被人扣得死死的,动弹不得,焦躁的情绪在心底翻涌,逐渐烧至沸腾。僵持不过片刻,他抿唇抬眼看向柳亭云。从那双眸子中当真看不出半分狂躁,一如素日的沉静。而就在柳亭云以为他把这话听进去的时候,腿上突然传来一阵闷疼。 “小兔崽子别不听教训。”柳亭云啧了一声,手一掐一送拉开两人的距离,刚刚他挨得那一下可没见这小子有半分留手,少不得要留下淤青,他转了转自己的手腕:“非得逼我动真格的啊?” 顾琅打理的并不细致的额发散落在眼前,被汗水打湿的发丝紧紧贴着额头,眼中的沉静表象碎裂,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旺盛攻击欲,锐利的目光紧紧锁着柳亭云的动作。 “来。”柳亭云朝他招手,压根也没在乎这时候顾琅是怎么看着他:“再让你长个教训。” 话音刚落,顾琅毫不犹豫的欺身上前。但贴身短打并不是他的强项,更别说霸刀的腿法和刀法同样出众。可他这会子也收不住招,脑子里塞了太多太多纷乱的画面,你来我往之间才走了不过三招,他就完完全全被柳亭云压着打。可这样明显的差距更激发了他心底难言的渴望,反倒是更难冷静下来了。 柳亭云只犹豫了一秒,在顾琅的掌风再度劈到耳畔的时候愉快的做了决定。 嗯,可以玩个尽兴,剩下的就交给巫黎好了。 …… “所以……” 巫黎左肩上站着小蓝,右肩上盘着小白,怀里正抱着豆子揉搓:“你们起一大早就是为了……互殴?”主要是眼前这幅场面,他实在是不想拿切磋二字形容。 顾琅整个人被压在地上,还不是练武场中间那一大片青石地,而是靠近院墙的泥地,身上更是沾了不少草屑,鞋面膝盖手肘全是土色,头发半披散着看不清神色。柳亭云正半跪在顾琅的后腰处,他的状态看上去倒是好很多,最起码衣服是干净的,想来是没有被压在地上打,但脸上也挂了彩,嘴角挂着一小片乌青。 “哟,你来了。”柳亭云还有心情和巫黎打招呼,扣着顾琅的力道半点没松。 “杀人啦,杀人啦——呜——”小蓝扑棱着翅膀朝他的主人飞去,在顾琅头上盘旋,叫的那是一个声情并茂。 顾琅深吸一口气,鼻间满是泥土的腥气。真想掐住这傻鸟的脖子让它闭嘴啊。 “……我没事。”他轻轻挣动了一下手腕,示意柳亭云放开,他已经完完全全冷静下来了。或者应该说,他打到一半就冷静下来了,是柳亭云上头拉着他继续打这才闹成了这副模样。 柳亭云依言松开手,也收了压在他身上的膝盖,拉着顾琅的胳膊把人扶起来:“没收住力道,你还好吧?” 说实话不怎么好。顾琅舌尖抵上肿胀发疼的右脸,不过这疼也是自己招惹的,怨不得旁人。“还行吧。”冷静冷静挺好的。 巫黎挼着豆子走近去瞧,撩起顾琅的额发就看见了非常精彩的一张脸。 “……”这些天打竞技场最逆风局的时候也没见顾琅被打成这幅狼狈样子。不过好在只是看上去有点糟糕而已,他的状态,倒是比昨天还要好了。 “嘎——鼻青脸肿!”小蓝飞到柳亭云身侧,一口叨在他的手背上,大有为主人报仇的意思。 豆子见状就要从巫黎怀中跃起,可是被巫黎按住了。 “没事,闹着玩呢。”柳亭云看着自己手上那个泛红的印子笑了笑,这小东西也没敢真下嘴。 “行了。”巫黎轻轻碰了碰顾琅脸上的於伤,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摸出来的药,总之被他摸过的地方都泛起冰凉的麻痒:“先去梳洗,早饭已经做好了。叶琮来信说上午要见你一面。”后面的话就是对柳亭云说的了。 柳亭云挑眉:“来的倒是巧,再晚一日就要错开了。” “兴许他是趁着你还没走拉你干活呢。”巫黎一语道破天机,成功收获了柳亭云一声深深的叹息。 “唉,还不如早走一天呢。”这话也就是说说,有什么事情他肯定还是要去忙的。 “你也一起去吧,带你认认人。”柳亭云走到门口了还不忘招呼一下顾琅,多个兄弟多条路嘛。 “好。”顾琅搔着小蓝后颈的羽毛安抚着它,应下了这件事。 巫黎抱着豆子同顾琅一道走着,这小家伙爱干净,刚才柳亭云一身灰扑扑的他不乐意贴上去,不然早就趴人肩膀上去了。“待会儿我让温辞秋把药给你送过去,要在伤处揉开才能去掉淤血。如果舍不得下手那就喊我来,保证给你伺候的舒舒服服~”这话也只是他习惯性的打趣。 顾琅倒是默默思考了一番,也不是舍不得对自己下手,只是过会儿还要见客,脸上带伤可不怎么礼貌,巫黎的药让他自己发挥总该是比他这个新手要好吧? “那就麻烦了。” 巫黎转头看他,没想到他应了下来,不过转念一想也明白了,笑着接了这个差事。 ———————————— 顾琅这会子正在山庄庄主的院子里来回溜达。柳亭云在处理事情,他也不好在一旁干等着,就趁着日头还不高出来走走。这地方他来过几次,可都没有仔细瞧过。 只是还没等他仔细研究一下屋檐雕刻的灵兽到底是什么种类,院门口就传来了一阵哄闹声。他的身形被院中的榕树挡了一半,来人也没注意到他,径直往屋里头冲去。 后面跟着的那一个他倒是认识,管家林清。 “柳亭云!为什么不带我玩?” 顾琅接住一片被风吹落的深翠色的叶子,淡淡的想着,这位和柳亭云的关系很好,但应该不是叶琮,跳脱过头了,而且佩的武器是刀。刚才林清虽然是作势要拦他,但也没有真的动手,或者该说是显而易见的熟络吗?他的脑中出现了一个名字:邢雨泽。 很快,他的想法就得到了证实。 “顾哥哥?怎么一个人呆在院子里?”叶莹莹捧着比她脑袋还要高的几个盒子,歪头露出半张小脸,虽然视野被挡了大半,脚步倒是走得很稳。 顾琅见状赶忙上前把叶莹莹怀里的盒子接了过来:“拿着么多东西你也不怕摔着。” 叶莹莹一叉腰,鼻尖上挂着薄薄的汗珠:“给我大哥打工呢,争取宽大处理。”这话一点也没避讳着就离她几步远的叶琮。 叶琮的表情依旧淡定,手中摇着一把洒金的折扇,一身风度翩翩温润如玉。他收了扇子朝顾琅拱手一揖:“在下叶琮,藏剑山庄碎星门下。多谢顾小郎君近日对小妹的照顾。” 顾琅赶忙回礼,只是怀里抱着的东西一时之间也无处安放,只得微微躬身:“叶兄哪里的话,莹莹小姐十分乖巧懂事。在下顾琅,刀宗顾虞子门下。” “顾小郎君谦虚了。我虚长你几岁,若不嫌弃可以喊我一声大哥。”叶琮的容貌并不出众却十分耐看,温润又随和的气质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顾琅看着面前一大一小两兄妹,他们最相像的部位应该是嘴唇,笑起来的时候都有浅浅的梨涡。“叶大哥唤我顾琅就好。柳亭云在里头书房,我带你们进去。”他听着里头已经没了什么吵闹的动静,把客人迎进去应该不会失礼。 还没等三人走到门前,听到动静的林清就赶忙迎了出来。 “叶郎君,有失远迎。”林清一揖后利索的接过顾琅手里拿着的东西,“庄主在里头等你。” 叶琮依旧是笑着:“不妨事,这些东西一并带到里头就是。” 林清应了一声,引着叶琮往书房里去了。顾琅和叶莹莹都没有跟着,他们都知道叶琮来这一趟是有正事要办,他们两个“小朋友”比较适合去一边玩。反正人也都见过了,要交流感情什么的也得等合适的时机。 “顾哥哥……”叶莹莹看着负手站在榕树下的人,目光带着审视和不解,在顾琅疑惑的看向她时缓缓开口:“你近日,是不是有所奇遇?” 顾琅挑眉,这么敏感吗?还是说他的变化真的十分明显? 叶莹莹见他这个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捧着刚刚送来的奶茶,小腿晃晃悠悠的够不到地面,她闻着浓郁的茶香组织了一下语言:“该怎么形容呢?唔,你现在给我的感觉更接近柳亭云了。”说完又觉得感觉这个词描述的不准确:“嗯……简单点说,现在我和你切磋的胜率不足十一。”不是她没由来的夸张,而是现在的顾琅好像触摸到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境界。 之前她和顾琅切磋过多次,对他的水平心里有数。可今日再见,这人就已经成长到了让她感到威胁的存在。这是她出于第六感的预测,向来准的厉害。 顾琅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你是怎么发觉的?”他是当真好奇。按理说经过柳亭云的一番“棍棒教育”,该收敛的气息他都试着好好收敛起来了,怎么就让叶莹莹发觉了端倪? 叶莹莹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接过小纸包拆开来一看:“呀,是梅子干!”她捻起一块丢入口中,淡淡的薄荷味弥漫:“巫黎做的?他这是做了什么要拿梅子干哄你?”当年在藏剑,她被巫黎逗哭了他就是拿这个来赔罪的。 顾琅微微汗颜,他这是真的被当小孩子了是吧。 “咳咳,那不重要。”叶莹莹把梅子干包好揣到了自己的袖袋中,这将是她未来半个月的糖分来源:“我也说不清,感觉这种东西一直比较玄妙。而我,该说是比较幸运吧,对于能对我产生威胁的人或物的直觉十中八九。要说我察觉到的破绽……”叶莹莹的手指虚空画了一个圆:“顾哥哥你收敛过头了。” “习武之人不可能没有棱角。我之前见你的时候,你周身的锐气十分明显。而今日,这种感觉消失了。不是真正的消散,更像是被人刻意的隐藏了起来。”叶莹莹看着顾琅若有所思的表情补充道:“我也不是什么见多识广的老师傅,能做出这些判断可以说是全凭运气,顾哥哥不必为此耗费太多心神。就比如,我大哥肯定是没看出什么的。” 顾琅有点哭笑不得,叶琮刚刚是第一次见他,怎么就能看出他的变化来了? “不管怎么说,多谢莹莹指教。”顾琅此刻对柳亭云说过的“收放自如”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从昨日中午到今天早上,绝佳的状态、高强度的对局、紧绷的神经,无一不是有助于他领会化境的玄妙之处,甚至一整晚的梦境当中也是刀光剑影不断。这也直接导致他有点走火入魔的征兆,晨起惊醒之后根本压不住心底的冲动。好在有柳亭云帮忙,及时把他点醒。不然单凭他自己,少说也要几日功夫才能卸掉这股劲。 在冷静下来之后,他就试着把自己满身的刺收敛起来。只是一味地注意“收”反倒是露了破绽,又被叶莹莹敏锐的察觉到端倪。过犹不及,要达到融会贯通的境界果然很难啊……顾琅轻叹一声,深感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 tbc